虞美人面对公羊镐等人的围追堵截始终不落下风,带着和善的笑容回应各种诽谤和中伤,对面人逐级急躁,言辞首尾相悖,她却仍稳坐钓鱼台,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历时数日,她甚至还转守为攻,邀请士族子弟去永眠神教一观,看看是否是他们口中的异端、邪教,这下自然无人敢应,又是胜过一筹。
虞美人微微摇头,见对面再无话可说,略一拂袖坐回原处,品茶自得其乐。
士族子弟却全都像蔫了的茄子般声色尽歇,就连一向自诩高人一等的公羊镐都丢了之前的傲气,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李之罔眼看虞美人已经无事,当即舍下周围人,主动带着徐保保过去。
“大人言辞犀利,反驳有力,在下静观全程,实感世间有大人在此,乃是世间之福。”
虞美人对于这样的恭维不置可否,疑惑道,“怎么,又不走了?”
李之罔显得有些尴尬,还是点头道,“托大人洪福,我内人被朋友所救,已然安全,故仍想留在神教,为大人献上绵薄之力。”
“你这样,把我神教当成什么了呢?”虞美人笑着摇摇头,“不过,若这是你自主的选择,我不会反对的,你和他仍为神教秘卫。”
李之罔和徐保保当即拱手应是,暗声感叹虞美人肚可容船。
虞美人继续道,“论道会于我而言到这儿便算结束了,饮完这杯茶我们且便回去吧,着实有些无聊。”
李之罔没有反对,只略带着迟疑,毕竟他才刚答应要与兰煜丞几人宴饮一番,若是回去,定然无法赴宴。但他如今再为人臣,本来就不能决定自己的安排,便想着等会儿支会一声,留到日后再聚,遂点头应下。
恰在这时,一个声音忽得窜出,只听道,“虞美人曾言永眠一教乃是救赎之地、再造之所,便是这般藏污纳垢?将杀了不知多少人的魔头收入门中?”
李之罔听着有些熟悉,回身看去,发现乃是申屠治所言,他此前并未参与对虞美人的围攻,不知为何这时候突然出言。
虞美人不应,似已没有再与人争辩的兴趣,只淡淡饮着茶。
当即,又有两人跳出,皆是李之罔的仇人,分别是在鹿角试炼逃过一劫的公孙砀和一直纠缠不歇的第五娇,各执一词。
公孙砀言道,“阁下若想在南洲发展,便请将这魔头交出来,以示正义所在,否则寸步难行!”
第五娇则是这般说道,“这溯命杀人无算,历次未死,乃是罪恶滔天之人。虞美人,你收容此人,行同流合污之事,于士族不容,请尽快回头,如此仍可为友。”
不出所料,他们眼看拿不下虞美人,便转而围攻李之罔,想以此逼迫虞美人将他交出,进而打击永眠神教的根基,同时报先前仇怨。
虞美人听罢,只淡淡道,“数日辨经,已困乏在身,不想再多做言说。之罔,交给你可好?你且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动手,顶多骂上几句。”
李之罔心下大定,当即拱手应下,走到空着的桌子旁坐下,轻敲数声,示意三人来坐,同时道,“今日,便让我们理一理,看是谁做恶在先,又是谁污名于后。你们,可敢来?”
申屠治冷哼一声,不接这话茬,冷冷道,“无论有何因果,现在的局面是你杀了太多人,甚至我弟弟也死在你手中,而你还活着,这份血债你必须偿还!”
“万事不问因,只求果,有你这般想法,怪不得你弟弟会死。”李之罔傲然回道,“一尽诸事皆是尔等眼馋我怀中宝物所起,如今你只问杀人一事,不问为何杀人,岂不贻笑大方?”
“好胆!”申屠治横眉看来,怒道,“莫以为你修为飞速,竟已快赶上我,就敢在此饶舌,好教你这野狐氏明白,你能三番两次活下来,不过仰仗机运而已,真要生死搏杀,我定斩汝头。”
“我安坐于此,你敢过来?”
李之罔笑着摇头,满是不屑。
“一月。”申屠治缓步过来,抬起一根手指,“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让你精进修为,届时你我定下生死契,只有一人能活下来,看你能否再用上你这嘴皮子功夫,可敢应?”
李之罔微微皱眉,一时没有答应。当时他在鹿角试炼虽然削了申屠治的面皮,但靠得却是试炼中天然限制修为,对方无法用出全力,若真要打起来,结局还真是不好说。
故此,他转而掌握住自己的优势道,“若你敢于众人面前承认,乃是你南洲士族眼馋他人宝物兴此祸端,你弟弟之死更是罪有应得,我便与你约战。”
申屠治若敢随意应下,日后士林之中定然抬不起头来,他更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弟弟乃是罪有应得,果然不搭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李之罔大笑数声,显得颇为放肆,扬言道,“不过长我数岁,修为稍长,便想以大欺小,殊不知,若我二人年岁相同,你绝不是我一合之敌!还有其他人,只要敢承认与我结仇乃是尔等贪念所致,我亦是应战,谁敢答应?!”
虽说脸面这种东西没有甚大用,但真要论及的时候,却又比什么都重要。高楼中的俊秀皆是各个士族的代表,亦是家族的希望,没一个人胆敢自顾应下,丢了家族脸面,故此都沉默不言,有甚者还埋下头去,不敢再看。
一时诸人皆静,宛如枯败高岗。
一直静静观望的公羊镐见此,轻叹口气,走上前来,笑道,“李兄何必闹得如此生分,今日乃是盛事,犯不着生隙。”
“生隙?早已有隙,何谈再生。”李之罔不解地看来,转而一笑,丝毫不给公羊镐面子般道,“尔等听好了,谁追杀过我,谁在其中出过力,我虽不知道你们的名字,但模样却是记得死死的。你们且等着,要么我杀了你们,要么你们就来杀了我,这个梁子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随之而来得便是数不清的谩骂喝声,要不是惧怕其身后的虞美人,怕早就抽刀而上,将他给乱刀砍死。
“原以为李兄知道分寸,谁知竟是难登大雅之堂之人,此间论道会不欢迎李兄,请回吧。”
公羊镐抬手止住喧哗,冷冷说道,却是下了逐客令。
“正好,此地待着颇为无趣,我也早想走了。”
李之罔求之不得,站起身来,煞有介事地拍拍衣袖,随即一言不发走向虞美人,跟着她一起离开。
至于赴宴一事却是怎么也来不及再说了,只能之后再想办法联系。
此后一路无话,三人径直回了将军殿,虞美人自己回三楼歇息,李之罔二人也听令退下。
“你这一闹,咱们日后日子不轻松了。”徐保保躺倒在床上,感叹道。
“那不见得。”李之罔笑道,“南洲士族本就看不惯永眠神教,我这一出,只是让他们更难受罢了。”
徐保保坐将起来,问道,“你这话是不是憋了好久了?”
李之罔点点头,“被追杀了这么多次,从没扬眉吐气过哪怕一回,今日借着虞美人威势,自要放肆一回。至于日后是个情况,那就说不准了。”
“只要我俩死死待在永眠神教,他们没什么法子,现在却是要考虑风神祭典结束的事了。我们俩不可能跟着虞美人回南方去吧,那样不仅不能帮齐暮做事,更受人钳制,难得自由。”
“这个嘛,确实是要考虑了。”李之罔吐口气,发现自己身上的担子还真是不轻,安慰着徐保保又安慰着自己道,“总是有方法的,不用太急。”
“反正你想吧,我是没那个脑筋了。对了,既然已经找到齐暮,她应该也在止风吧,哪天引我去见见,不可能我帮她做事却连见一面都做不到吧?”
李之罔自然一口应下,“这个没问题,你且放心。只是她的行踪不能外泄,得找个好时机才行,等时机一到,我便引你去见她。”
“得嘞,听你的。”徐保保从床上坐起,“我先去洗个澡,咱们回来再聊。”
等着徐保保离开,李之罔才忽得注意到龙唤月竟然反常地没有现身出来,一看,发现自己衣衫上的地龙绘饰竟然消失无踪,龙唤月竟是不知不觉地走了。
“姐姐虽说看着玩世不恭,但行事一向颇有分寸,贸然离去定是有事要办,犯不着担忧。”
李之罔嘟囔一句,决意不去多管,拿出东方云梦送给他的纸鸢,回忆着使用方法,折腾一会儿便已熟练上手。
里面事先存放了东方云梦的纸鸢编号,他想了一想,写上几句问候语便将纸鸢给放飞,以试验其是否能正常使用,只见纸鸢翱于空天却无形,速度奇快,眨眼便消失无踪。
他默默坐着,等东方云梦的回信。
没过一会儿,传来开门的声音。
李之罔没回头,笑道,“肥貂,你今日洗得倒是挺快。”
“公子好。”
谁料,来人却不是徐保保,反而是响起女子的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