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泛着浓烈的烟味。
张硕往蛇哥的嘴里递上了一根烟,烟灰簌簌落在金属桌板上。
他趁着这个机会,歇了一会儿,抠起了自己小臂内侧的刺青,那是一条扭曲的竹叶青。
“接着说。”
张硕敲了敲桌板:
“后来呢?”
“后来嘛……也就那样了,就是每天负责接人,每天负责看场子,动刀子的医生都不是我安排的,那个大老板养了一批‘做事的人’,每天都有不同的车安排人过来,我要做的,就只是盯住他们,如果有谁想跑掉,一律不拦,就是没钱给他而已,我们也没有强制的情况。”
蛇哥抹了一把鼻子:“就这样,断断续续持续了两年多,基本上没出过什么事情。”
废话。
来这里卖肾的都是自愿的,都是缺钱用的底层人士,有几个人会选择报警?
但这,不对。
这生意,就是不合法的。
哪怕没人报警,它就一定是被允许存在的?
张硕没跟蛇哥发脾气,更没有反驳,他知道对于蛇哥这种人来讲,法律意识不过是自己用来钻漏洞赚钱的办法罢了,神圣性根本不可能一概而论。
“那后面那个胖子,是什么情况?”
蛇哥一愣:“那个乞丐?”
“对。”
“那……他妈的,主要是、是因为出了点麻烦,俺们前些天招了个18岁的娃儿过来,这个年纪的肾,那可是有人抢着要,那大老板嘱咐我要盯紧了,结果半道儿,这狗日的跑掉了!这种事……真他娘是头一回见呐!”
蛇哥说到这里,脸上明显有些害怕,咬着牙说道:“老子找了大半天,都没找着人,一问价格,光是一个肾,就值60万,我赔不起!”
“所以,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我也不是要了他的命,就只是要他一个肾!”
“没想到……”
说到这里。
蛇哥居然哭了起来,抹起了眼泪:
“老子招谁惹谁了?他妈的做个生意……”
“别他妈哭!”
张海正猛地一吼。
当场就把他的哭声给吼了回去。
张硕皱着眉头,思考了几秒,突然开口问道:“你刚才说,那个大老板,养了一群手下,他们都是干嘛的?”
“不是你给他们提供手下?”
蛇哥喉结滚动:“我的手下只是负责看守,运输,真正送人过来的,还是他的人。”
“往下说,这是重点。”
张硕撑着桌子,脸色严肃。
蛇哥犹犹豫豫道:“就…… 就偶尔听他提过,说有群‘没人管的崽子’很听话,有次他喝多了,说什么还是孤儿院的狗最乖,喂点吃的就肯咬人,也不怕背叛,背叛了就、就喂狗……”
张海正猛地拍桌,震得烟灰缸跳起来:“少打哑谜!到底是孤儿院还是狗场?”
“不、不知道啊!”
蛇哥缩着脖子往后躲,铁椅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他只说在城郊有个‘中转站’,铁门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门口有棵歪脖子槐树,我们有什么事情,都是在那里会面的……”
“有一回,我跟着过去,想进去,他叫人把我拦在外面,我就只在外头看了一会儿,好像是个私人的大院子!”
“我也没多想,人家大老板的基底……不,窝点,我总不能强行进去吧?”
他忽然打了个寒颤,压低声音:“有回我开车送货,看见几个小孩搬麻袋,个个瘦得跟猴似的,见了生人就往那个院子里钻。”
张硕立马问道:“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蛇哥喉结上下滚动:“俺也不知道,说是什么饲料。”
“饲料?”
张海正冷笑,“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是饲料,还是尸体?”
蛇哥赶紧摇头:“不知道,俺不知道!”
“那老板说找些脑子不清醒的小子干活,能减少很多风险,我也觉得他说的对,所以我找小弟做事,都是挑一些年轻人……”
“那些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能打,只要给他们钱,再说点江湖义气的好话,他们就能为你出生入死。”
张海正听到这话,立马抬头跟张硕对视了一眼。
有戏!
“那也就是说,这家伙养了一帮死士,专门给自己干活?就跟你刚才说的一样?”
“都是从小养到大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干的啥!”
蛇哥一听这个形容,顿时竖起了拇指:“哎,是是是,就是这么个道理。”
“还得是你们形容的到位!”
张硕猛地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陡然压低:“这些‘死士’里,有没有参与过煤气爆炸案的?”
蛇哥一听这话,当场冷汗就冒出来了,瞳孔骤然一缩,沉默了下来,不敢往下说话了。
为啥?
他也是明白了。
张硕这趟过来,另有所图啊!
这爆炸案,他这个土生土长的江安人,能没有听过吗?那家伙,简直可以说是轰动一时,谁要是粘上了这玩意,那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了!
老子贩卖器官,说到底只是为了赚钱,而且也没有强迫的情况出现,就算到时候上了检察院,也能够向法官求情。
可一旦跟这个爆炸案扯上了关系……
“说!”
“问你话呢!”
张海正怒拍桌面,把蛇哥吓得浑身一颤,却仍是不说半句话,自己把自己的嘴巴给堵死了去。
张硕盯着他,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一定知道点什么,未必就是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只是不想惹上一身骚。
“张队,你出去,我来跟他聊。”
张硕回头摆摆手,对着张海正道。
后者明显一愣,不解:“啥意思?赶我走啊?”
“你先出去,剩下的交给我。”
“多的别问。”
张硕语气严肃了几分,几乎是以一种命令的口吻向其施压。
审讯途中赶走刑警大队长,这肯定是不对的,按照张海正的性格,他必然要发火,再不济也要跟张硕斗上几句。
可这一回,后者只是深深看了张硕一眼,随后看向蛇哥,瞪了他一眼,嘴上说了句老实点后,便转身离开。
“老实说,”
张硕坐在了张海正的位置上,目光平静地看着蛇哥:“你这点事,不算事,只要运作得好,最多判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