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梅见到阮四月大哭,过来揽住她的肩膀,
“怎么,出事了?”
“她,要死了。”
阮四月哭着说,没有说妈,只说她。
“她?卫洪妈妈?”
阮青梅问。
阮四月继续哭,没有否认。
“要死就死了呗,你哭什么,她都把你害成那样了。”
阮青梅不以为然。
她亲妈去世,她都没有回去呢。
阮四月却继续哭得抽抽噎噎的,其实,她的哭倒不是哭郑玉英即将去世,而是这件事让她想到她和郑玉英这一生的纠葛,不由得心疼自己,心里有太多感慨。
阮青梅又劝又骂的,阮四月慢慢地平静下来,阮青梅说,
“她死了,你以后怎么打算,其实,对你不好的主要就是她,你爸对你还凑合,起码比我家那老头子强太多了。”
阮四月突然说,
“我想回去看她最后一眼。”
阮青梅皱眉,
“四月,你傻了,她害你成那样,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怕万一再是骗你给你挖坑呢。”
“不会,自从她和你家老头子的破事出来后,她在家里就没有地位了,
我爸当家,虽然我爸也说不上疼我,但也不至于像她那么离谱。
而且,我回去,也只会去医院不会回村里,安全方面,绝对是保证的。”
阮青梅听到这里愤愤然道,
“你要回去也行,回去看到她最后一面,千万别给她好脸,
回去看到她,你告诉你,怎么难听怎么说,让她死不瞑目才行。”
看到阮青梅一脸的愤慨,阮四月苦笑了,
是啊,郑玉英想在死前得到她的原谅,可是,她能原谅吗?
不能。
她回去的目的 是什么呢?她似乎又说不清。
要不,听阮青梅的,回去骂她一顿,要她死不瞑目?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心里的声音,她要回去。
这一辈子的孽缘,正式终结。
第二天,她坐上了回家的飞机,转汽车再回到县城的医院里,
她跨进这医院的门,想到上一次在这个医院里,照顾陈东的那阵子,她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触。
陈东现在怎么样了?
不会真的如阮青梅所说,已经那样了吧?
她来不及多想,阮卫洪已经看到了人群中的她,迎了上来,
阮卫洪表情平淡,没有欢喜也没有忧伤。
过来叫了一声姐,想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她躲了一下,
“不用,我自己背着,不沉”
是一个小背包,不沉,她根本没有打算回来住,
她已经看了返程的火车,当天晚上就返程了,
她准备来见郑玉英一面,马上去坐火车返回,她回来真的不过是只想见一面而已,
根本没有打算留下来给郑玉英送终。
阮卫洪也没有再坚持。
“她,怎么样?”阮四月问。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医生说,也就这两天了。”
阮卫洪衣着邋遢,看样子已经几天没有换衣服,因为是夏天,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还是能闻到淡淡的汗酸味。
胡子看样子也好些天没有刮了。但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悲戚,一脸麻木地,像说着一个外人。
阮四月跟着阮卫洪一起走到病房,看到阮定军正在喂郑玉英喝水,
她枯黄的干瘦的脸,看样子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她的嘴唇干得起了皮,阮定军在用汤勺一口一口地喂她喝水。
她不小心那水流了下来,流到脖子上了,阮定军用一块脏兮兮地的毛巾胡乱擦了一下。
阮定军听到了动静,一转头,看到了阮四月,阮定军有点激动,他没有料到阮四月能回来看郑宝英。
他甚至已经有心理准备,阮四月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他手里的汤勺掉到了地上,
“四月,”
阮定军一激动地居然掉了泪。
阮四月淡淡低低地喊了一声“爸”
郑玉英也看到了阮四月,她已经连激动的力气也没有了,
“四月,”她从嗓子里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
阮四月走到她的床前,看到她的惨状,没有叫她一声“妈”,
就那么站着,静静地看着郑玉英。
“四月,”郑玉英努力挤出一丝笑,那笑容有些恐怖的意味。
阮四月后退了一步,离她的病床稍远了一些。
“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郑玉英说。
“妈这辈子,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吗?”
阮四月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马上就要死了,她说一句原谅的话,她走的时候,也许心里少一些遗憾,
但是,凭什么,凭什么她害苦了自己,却还想让自己给她心安。
阮四月的胸膛一起一伏,
“你不配得到我的原谅,我回来看你一眼,从此以后,咱们死生都不必再见了。”
阮四月本来还想着,见到阮卫洪和阮定军,好歹也为了面子拉呱一下,
但是,见到他们,她的脑海里,却迅速出现那一幕一幕可怕的场景,
那些害她的事,虽然主谋是郑玉英,但是阮卫洪和阮定军又何不是纵容者和帮凶,而阮卫洪更是受益者。
说完,阮四月转身离开。
阮定军没有想到,阮四月千里迢迢跑回来,竟然只看了一眼就要离开,也不多说一句话,
他快步追出病房,“四月,四月,你等一下,”
阮四月没有回头,
“爸,你去陪着她吧,我走了。”
这时,病房传来阮卫洪的声音,
“妈!妈!”
接着阮卫洪快步跑出来,“爸,姐,妈不行了,在倒气呢?”
紧接着,听到了办公室里的医生和护士都跑了过来。
阮四月住了脚步,郑玉英不行了!
阮卫洪过来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姐,你既然这么远回来了,就陪着她到最后吧。”
阮四月木然地跟着阮卫洪和阮定军回到病房,只见医生和护士围着,
医生叫问阮定军,要不要抢救之类,阮定军摇头,
“不必了。”
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再抢救也是白花钱。
郑玉英没有再说话,一个劲地往外倒气,很快就走了,走的时候,眼睛迟迟闭不上。
阮定军说,“四月,你告诉妈,你原谅她了,好吗?”
阮四月没有说话。
阮定军哭了,阮四月和阮卫洪都没有哭。
阮四月看着阮卫洪,阮卫洪和她一样淡定。
这个郑玉英不惜一切疼爱着的儿子,对她 的感情实在有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