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
宋书恒完成工作。
躺在沙发上 ,正准备闭目养神,手边手机铃声急促响起。
侧目看过去,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连串熟悉的号码,虽然没有备注,但一看就是宋书白打过来的。
他已经跟宋书白说明白,宋星辰不可能会帮他,可显然,宋书白根本没死心。
宋书恒揉了揉太阳穴,根本不想跟宋书白多废话。
可宋书白明显不愿意放弃,手机铃声一直不断响着,宋书恒不厌其烦,还是摁了接通键。
电话刚接通,宋书白就急不可耐地问,“大哥,你这几天问过宋星辰没有,宋星辰她愿意帮忙么?”
宋书白等了宋书恒好几天,可是对方却是一点音信都没有,眼看着就要到最终审判的日子,他到底是坐不住了。
宋书恒语气淡淡,“没问。我跟你说了,问了也是白问,是你自己先将路走窄的,当初你厌弃宋星辰的时候,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么?”
这几天来,宋书白每一天都过得度日如年,每一天都在心心念念等着宋书恒去找宋星辰帮忙,没想到时至今日,宋书恒不但没帮他问,还对他冷嘲热讽,肆意批判。
宋书白的怒火腾的一下冒起来。
咄咄有声,“宋书恒,你别说得像是你自己很清高的样子,当初厌弃宋星辰的不只是我,还有你!”
“但是我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我也并没有去劳烦或者骚扰星辰!”宋书恒也不甘示弱,振振有词,“可你呢?你明知道星辰厌恶你,还试图让星辰帮忙,你自己脸上不觉得脸红么?”
宋书白气得直接挂断电话。
宋书恒不帮他,他还能找宋星澈!
他以前对宋星澈那么好,就算宋星澈跟他有过节,两人闹了不愉快,但宋星澈怎么也得念上以前这点旧情吧。
虽然不记得宋星辰的号码,但宋星澈的号码,宋书白却是记得滚瓜烂熟,轻车熟路地按下那一连串号码,将电话拨打了出去。
电话响了十几声,对方没接。
宋书白没放弃,继续拨打过去。这一次,宋星澈终于是接了电话。
还没等宋星澈开口,宋书白就先语气咄咄地开了口,“星澈,我是你二哥。明天就是最终审判的时候了,你帮我找点关系,疏通一下,我不想坐牢。”
宋星澈语气淡漠,“二哥,我没办法。这事你要找就找大哥吧。”
听到宋星澈的回复,宋书白慌了。
“我是你二哥,你不会真的那么无情,要眼睁睁看着我坐牢吧!你这种人,太恶毒,太自私了。我当初就不应该对你这样好,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将好全部给了你,而忽略了星辰。
毕竟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对你好。这么多年了,我就算对一条狗好,它都会朝我摇摇尾巴,而对你好,你却在我最危难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宋星澈,你真的是连狗都不如!!!”
宋书白慌起来,口不择言,用着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宋星澈。
“宋书白,要是我是连狗都不如,那你就是畜牲都不如!”
宋星澈声调拔高了不少,“试问这些年你对我有多好了?你这张嘴,永远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这些年我必须小心翼翼地迎合你,才不至于受到你的谩骂,你还有脸说你对我好?你觉得自己不可笑么?!给你脸你还不要脸!”
“宋书白,你还想我帮你,你做梦。像你这种人,坐牢都是轻的,你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我早就受够你了!”
宋星澈声嘶力竭地谩骂完,直接挂断电话,没让宋书白有还嘴的余地。
听到话筒那边传来嘟嘟嘟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宋书白先是拳头握得紧紧的,好片刻 ,他握紧的拳头,倏然间松开来,整个人有些颓然无力地瘫坐下来,双手抱头,发出痛苦而压抑的哭声。
没了,没了,全都没了。
对方的家人觉得他的态度恶劣,并不接受任何庭外和解,更不接受赔偿。
接下来等待他的就是指控,以及三年以上的牢狱之灾。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这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丢面子倒是其次的,重点是,等他多年之后,从监狱里面出来,他就成了一个无用的废人。
让他绝望的,并不仅仅是这些。
还有宋星澈说的那番话,让他彻彻底底认清楚自己过去的那些年里都做了些什么。
就连他一直善待的宋星澈都恨他入骨,说出这样的话,更不必说,他不曾善待过的宋星辰。
对方或许比宋星澈更希望他踉铛入狱,再也不用对她造成任何困扰吧。
哭到最后,宋书白笑了。
笑得苦涩。
边上,律师摇了摇头,律师是跟宋家有几分交情,为了偿还人情,才顶下压力为宋书白进行辩护。
本来,律师在会见犯人的时候,是不允许提供任何通讯工具的,可是宋书白一再要求,他还是找到关系打点,让宋书白跟外边联系。
虽然觉得宋书白可怜,却是不觉得同情。
每一个罪犯在被缉拿归案的时候,都表现得无比可怜,可是,他们有多可怜,也不能掩盖他们在犯罪的时候,有多可恶。
既然如此,何必当初。
下午。
宋星辰在修复室里工作,临近年底,博物馆闭馆清点,送过来不少需要修复的展品书画。
她这一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
刚好这段时间,顾临砚也在忙,两个人都忙其实挺好的,一起变得更优秀。
等她刚修复好一幅画,拆下手套,准备出门。
刚好赵知晓推门进来。
赵知晓一进门,就朝窗外努了努嘴,“星辰,外面有人找,那人说是你的大哥。”
修复室的窗外,就能看到外面。
宋星辰放眼看过去。
外面的男人 ,身形高大,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侧影。
不过宋星辰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宋书恒。
宋星辰跟赵知晓道了谢,慢慢悠悠地去洗手池洗了手,又喝了一杯水,才不紧不慢地出门。
有一段时间没见宋书恒了。
宋书恒站在修复工作室的走廊外面,寒风刮过,他的身形单薄萧条,脸上胡子拉碴,相比于当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像是变了一个人。
看到她出来,宋书恒一脸的惊喜。
有段时间没有见宋星辰了。其实他很早之前就想找宋星辰了。
只是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找,毕竟也是清楚,宋星辰并不待见她。
他嘴唇翁动,眼神落在她身上,深情地唤她,“星辰......”
深情的语气,再加上那执着又深情的眼神,换作一般人看来,兴许会心生感触。
可是宋星辰只觉得膈应。宋书恒自以为自己深情又缱绻,在她眼里,只觉得对方矫情而做作。
并没有时间跟他来一段兄妹情深,她只干脆利落道,“请问宋先生来找我是有何贵干。”
宋星辰的生疏与淡漠,很明显,明显得伤人。
宋书恒脸上的惊喜在霎时间晦暗下来。
他的嘴唇微微翁动,到底还是没说出话来。
只用一种忧伤而又深沉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宋星辰。
眼里盛满了不甘和哀伤。
直到宋星辰很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请问宋先生来找我是有何贵干,有什么事就赶紧说,现在还是我的上班时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时间也没精力跟你在这里演什么苦情剧。”
宋书恒嘴唇微动,还是说话了,“星辰,我过来是跟你说宋书白的事情的。
宋书白他们明天就要接受最终的审判了,我已经跟被害者家属联系过,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口接受调解。这个牢狱之灾,宋书白,阮淑珍,宋震霆他们没有一个人能避开,他们终于自食恶果,落得这样的下场,算是他们自食其果的报应,也算是他们给你赎罪了。”
宋书白、阮淑珍,宋震霆这三人的下场,宋星辰倒是并不意外。
只是听到宋书恒话中的最后一句时,宋星辰觉得无比可笑。
宋书白、阮淑珍,宋震霆他们三人面临牢狱之灾,是他们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的事情,就是他们赎罪了?
这一点,她不敢苟同
而且,这一刻,她倒是也能猜出来宋书恒的来意了。
她一字一句开口,“宋书恒,你以为这样就能为你以前的行为赎罪了么?不是的,即使你做再多,也无法抵消从前你对我所造成的伤害!他们也一样!”
要是以往。宋星辰说出这些话,他会觉得,宋星辰这是冷漠无情。
可是现在,宋书恒却像是吞下了黄连,嘴里苦涩得要命,他甚至是无法反驳。因为他很清楚,宋星辰说得一点都没错。
他神色哀伤地看着宋星辰。
记忆中宋星辰是多么喜欢说话,多么爱笑的一个人呀,那时候,她喜欢围在他的身边,像是永远有说不完的话。
可是他却亲手扼杀了她的笑容,让她变得沉默寡言,让她变得不再爱笑,永远都是心事重重。
甚至在她最需要亲人的时候,他这个兄长并没有护着她,却像外人一样,一刀又一刀地捅向她。
说来,某种程度上,他的这些做法比起外人更恶劣。
外人始终是外人,因为外人无足轻重,所以就算再怎么,也无法对宋星辰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而他是宋星辰的亲人,是宋星辰至亲的大哥,给宋星辰造成的伤害,大概是破坏性极其强大,而且不可逆转的。
现在想起来,他是真的可恶。
别说宋星辰没有办法原谅他,他也无法原谅他自己。
像是最后一丝气力被抽走,宋书恒声音低哑,“星辰,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说着话时,宋书恒的眼睛酸涩,忍不住热泪盈眶。
心中汹涌而至的悔恨,像是洪水,将他吞没。
他扬起手,狠狠地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在自己的脸上,脸都扇红了,他像是恍然未觉,只僵硬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他从来没有一刻如同此刻一样痛恨自己。
他痛恨自己一直执迷不悟,到了最后才醒悟过来,痛恨自己曾经对宋星辰造成那么多的伤害,更痛恨此时无能为力只能痛哭的自己。
但凡他早点醒悟过来,他跟宋星辰两兄妹也不至于走到如今,兄妹不复相认,只剩下仇视的下场。
宋星辰脸色淡淡,看到宋书恒痛哭流涕,看到宋书恒将自己她神色之间并无半点变化。
她就静静地看着宋书恒满脸悔恨,哭得不能自已,像是在看一个无关人等,根本提不起半点感情。
好片刻,她才一字一句开口,“你认为自己的三两句道歉,再加上流下那么几滴廉价的眼泪,或者给自己扇上几个耳光,就能抵消这些年来对我的伤害?就能让我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可能,你的道歉以及眼泪,所有的所有,根本就一文不值!就算是你今天死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会原谅你,你走吧。”
别说提不起任何感情,现在就连他的名字,她也不愿意叫出口,因为她厌恶他们到了一定的程度。
要是以前,她说不定会心疼宋书恒这近乎自虐的举动。
可是现在,她已经对他们彻底失望了。
宋书恒做这些,只让她觉得,对方愚蠢而可笑。
除此之外,再无感觉。
宋星辰的每一字每一句,冷得像带了刺的冰柱,在宋书恒的心里硬生生地戳了一个大洞。
宋书恒脸色如死灰般灰败黯淡。
像是溺水的人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根浮木在眼前沉没,他嘴唇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攥住,让他根本透不过气来。
他一直以为他还有机会,能等到宋星辰回心转意,彻底原谅他的那天,可是今天他才明白,宋星辰是真的不会再回头了。
说来,他犯下这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却企图得到宋星辰的原谅,这是多么可笑的奢望。
宋星辰刚好对上宋书恒那双蒙着一层灰雾的眼眸。
宋书恒此时连眼神都失去了光彩,脸如死灰,看起来就像是行尸走肉,僵硬又麻木。
只是这一切并没有在宋星辰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宋书恒再怎么可怜,宋家再怎么衰败,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将眼神轻飘飘地从宋书恒脸上抽回,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也不曾看身后的宋书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