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商务局出来，都已经是晚上了。
大家都觉得这是一场极为艰难的谈判，考验着双方的体力、脑力和对商超管理经验的考验。
尤其是俞总，出来的时候有点低血糖，从别人手里拿到几颗巧克力在吞咽。
对于谈判中的表现，他们都是十二分佩服沈在心，觉得沈咋心就是体力、脑力和商超管理经验缺一不可，否则围攻中怎么生存下来了，而实际上，体力、脑力这种外科医生具备的，沈在心都不错。
就是这个商超管理经验，其实不咋样。
谈出来的结果是托管费一年2000万。
团队工资沈在心这边发，其它一切费用归金城百货，通过营收正常支出，如果最终盈利的话，沈在心再拿走20%。
鲁书记不免凑过来“恭喜”两声，还给他仪式一样握个手，笑着说：“你看你还不想来，动一动，就到手2000万。”
沈在心忍不住吐槽：“鲁书记，你怎么好意思说，这2000万给我了吗，这是团队工资，刚刚面积数据我已经看到了，经营基数是友谊商场三倍多，你知道友谊商场员工一个月发多少工资吗？每月100多万，2000万是团队工资，我这边只有严格量入为出，组合友谊商场营销策划和市场部，少用人，才能不亏钱。”
鲁书记说：“那不是还有20%的吗？”
沈在心苦笑。
报价2000万，是借鉴尤雅跟秦城地产谈商超综合体托管的报价，他记得尤雅报价3000万，他认为3000万应该是一个可以赢利的数值，一开始他就是报的3000万，结果大办公室里，前前后后来的人，就都是他们的人，有些人根本不了解商业，更不了解经营，跟你胡搅蛮缠。
最后沈在心就谈了个2000万，为防万一，再拿走20%的盈利，但如果亏损的话，这20%是没有的。
就这，大家都觉得他已经挣了大钱。
沈在心也无心再多解释，因为在他看来，按照量入为出，倒也不是不能盈利，关键是拿到金城百货，这个基数可以硬扛惠好2店，恐龙扛狼扛狼扛，硬扛完，不光面积上超过，还多一条商业街。
至于经营的资金，金城已经山穷水尽。
沈在心要求他们先解决托管的2000万，付过来之后，自己再借给金城百货，就用这2000万周转。
姚斌等他，也等得快虚脱。
不过他找地方溜达了，还吃了饭，沈在心是连饭都没吃。
沈在心让他送自己去金城百货那边的商业街，然而二人下来，重新又点了些饭菜。
尤青山打电话了。
沈在心接起来说：“问我把你的意思转达了没有是吧？现在转达不出去，人又疯癫了，医生不给见。你放心，见到人我马上转达。哦，还有，我要恭喜尤先生呀，明天你们就开业了吧？”
尤青山说：“也欢迎你来看看，小地方，没见过多大的开业仪式吧？”
沈在心说：“我干医生的，很少凑热闹，都是别人干别人的，我干我的，天天看着人家怎么干，干什么呀？每家单位都有自己的实际情况，实际情况不同，人家能用的办法你不一定能用。”
真是实打实在总结。
尤青山却是问他：”所以呢，友谊商场背后还是尤雅？最起码是她在给你指点？“
也没错。
沈在心说：“不给你多说了，太忙了，吃点饭。”
还不能太得瑟。
合同签了，钱没拿到，就还不是百分之百的事情。
人说小仙女有权力反悔，错，签订合同之后，小仙女已经不行，法律也一样对付她，但有一类企业，它就能反悔。
就像人家买了区医院，因为上头反对，又和平分手了，之前付的部分金额也全部都拿回去。
尤青山也没步步紧逼，二人虚假地说了几句话就挂电话了。
沈在心在饭馆里坐着不动，好久都没动筷子，盯着外头不缺人流的步行街，他在心里感叹。
该来的还是来了，惠好2店次日就会开店营业。
沈在心没去看开业。
但市场部王经理派员工去了，拍了视频回来。
明星按时抵达，从下飞机起一路就都是粉丝，到了商场商演，等于是半场演唱会的时间，自然有一定程度的轰动。
人很多，但没有大家预料得多。
毕竟友谊商场也是大促过的，对比人流，大家顿时松一口气，笑了说，竟然没有我们人多的时候人多啀。
这也是个定心丸，王经理这种高管，是第一时间跑上去，汇报给沈在心。
沈在心看了看。
正打算评价一番，藐时光的股东温总打电话了。
这人现在天南海北接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时代来了，这半年她特别顺，根本不缺剧本，而且演技也厉害了。
也许是经历了两次生和死吧，一次是生孩子，一次是患癌症，整个人得到洗炼了吧。
她几乎不管公司的事儿，入钱进来，沈在心都认为她就是谈得来，想支持、支持自己的好朋友。
温总说：“沈医生。大明星华欢和刘美好要到我们那儿了商演，可能都会去找你，华欢出过车祸，留有疤瘌，搭戏的时候，我给他们介绍过我们的美容机构，刘美好是他好朋友，是不是女朋友我不清楚，我们这个圈子，谈没谈，人家根本不可能让你知道，她骑马摔伤过，也有美容需求。”
沈在心笑着说：“难得你给介绍客户了，收多少合适？”
温总说：“都是朋友，华欢挺照顾我的，人家腕大，到时候有什么电影什么的，喊我了，带一带，立刻就不一样，所以？收费太贵不合适，但也不能给他便宜，都是金枝玉叶一样的身体，你收个几万块，你看不起人呢，你看这样行不行，请他们给咱们代言个什么东西，或者也给咱们商演一回？”
沈在心都愣了。
不带这样的吧？
尤青山请来的明星，就是请来对付我的，结果他那边商演结束，转身到我这儿来商演？
合适不合适？
不过这种戏剧性事情的发生，打击惠好更有效果。
作为生意人，沈在心觉得这个想法抗拒不了，然而作为普通人，却又觉得自己有点无耻。
为了坚定自己无耻的想法。
沈在心干脆给夏总打了个电话。
夏总说：“我也觉得挺好的，没什么无耻不无耻，他们接商演都是公司行为，不会说到我们这儿再演出就不行了。”
行吧。
你是给我的无耻加了一把盐呀。
不过人家还没打电话，自己想的这种要求还是一厢情愿。
正乐滋滋地想，演出结束会是什么时候，他们如何联系自己，又会选择什么时候联系自己，王经理又来了，给沈在心说：“沈总，坏了，楼上爆店了，今天不是展出3000多份的作品吗？”
沈在心吓一跳。
王经理说：“爆了，家长带孩子，喊亲戚托朋友，就那几部电梯，就算从我们这边上去也拥挤，上头反映说，人流超负荷了，我让人分批，半个小时一批，把人截流在商场了，怎么办？”
沈在心说：“这能怎么办？你处理得很对呀，总不能放任他们不停进去，形成踩踏吧。太对了，你再关注一下惠好2店。”
王经理说：“还不错，他们正在实时更新销售数据，故意炫耀，我这边能看到，他们现在销售30多万了。”
沈在心看看表，还没到中午，于是问王经理：“这个时间这个数据怎么样？”
王经理说：“这个怎么说呢，不好说，时间还早，大家上人之后，可能先这也看看，那也看看……”
她电话响了。
她只好停下来先接电话。
捂着一听，她立刻给沈在心说：“沈总。少年儿童款产品突然爆了，超市里碳素铅笔，油画水彩什么的，抢光了，现在人都在4楼、5楼，就等在休闲区和童装区和家居用品那边，顺便就把童装区买爆了，其中小黄鹅和大嘴蛙两家店里都快空了，已经去分店调货去了。”
理所当然。
总数超过3000多作品，那就是3000多套大人、孩子，从商场一路上去的，来来回回，起码一两千父母陪着他们家孩子路过。
沈在心说：“这么小的小消息，不用再给我说一遍吧，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吗。”
王经理带点激动，眼泪都出来了，给沈在心说：“沈总你不知道，童装其实是商场的老大难，楼层安排得高，孩子吧成长得又快，尽管我们的衣裳便宜，但他们印象里，也是随便几百块。所以儿童，我只说儿童，到我们楼上大肆采购还是少数，有人说现在孩子生得少造成的，反正童装区一直不景气，相对不景气，大促他们卖的也很好。您不知道，这对商场的意义特别大，起码告诉我们，我们的价格不是问题，主要是楼层等原因，以后我们信心多了，就知道怎么针对童装引流了。”
好好好。
你激动。
我想问的是惠好2店的业绩。
王经理“哦”了一声说：“惠好2店现在销售30多万，我看还不错，毕竟大家会先看后买，不过没我们好，刚刚我进你办公室前，我也对照了一下我们的销售，加上超市，我们现在已经50多万。但他们跟我们又不同，我们这边的客人来了就买东西，他们那边呢，要先看，毕竟有节目，而且还是家新店。”
行吧。
沈在心松了一口气。
他要求说：“时刻关注着，一个小时给我报一下，来不了，或者我不在，给我微信上发一下。”
俞总给他打电话了。
他只好收拾一下去金城百货。
到了金城百货，都是大片、大片的空厅，有些地方供货商都是逃命而去，装修和柜台都还在呢。
俞总一路走一路介绍说：“当年呀，咱们省第一劳模其实就出在咱们这儿，用手抓瓜子，抓糖，取点心都不用称，这也证明，我们对这个导购的规范，业务功底，是很早就重视起来了……”
沈在心跟听天书一样。
你在过去，有个售货员抓糖抓瓜子抓点心，不用称秤，重量分毫不差，多神奇，你放今天看，有什么用呢？
你下超市，人家公斤称一称，标签都出来了，啪一下封死，递给你可以去交钱了。
但他也不多说。
这都是人家企业的光荣。
俞总突然连眼含泪，给沈在心说：“上头已经安排了，托管之后团队用你的人，你的人要是不够用，你能不能用我们的人补充，都是很好很好的导购，很好很好的业务人员啊。”
那为什么倒闭了呢？
俞总怎么那么爱哭？
其实很多商场，都已经不给售货员定星了，以前纪律森严，劳动者技能，服务要求都是经年培训。
现在呢，导购年轻化，流动性也大，被商场当耗材，要的是你长得好看，形象气质佳，能说会道，能把东西卖出去。
沈在心突然想起来一个令人恐怖的问题。
他问：“你们是不是一直在用自己的导购？你们是不是能自己经营就不招商？自己没法经营的项目才招商？”
俞总说：“对呀。不应该吗？”
大爷吧。
沈在心问：“你们多少员工？多什么年龄，社保及工资什么的，资料在哪，给我拿来一份，还有裁员上，那种买断什么，我概不负责，我负责不起，人我尽量用，但我不保证。”
他其实震惊了。
老百货大楼的气质还在呢。
可能自己这一代见不到了吧，自己爸爸那一代人，还要拿票买东西。
那时候，商场都是公家经营，商场里的商品都是商场的。
但现在的商场呢？
自营品牌往往是商场检验过，能挣钱的，过于看好，或者为了地方不空厅，为了好品牌被自己招来，自己才肯去做的。
商场里已经全部都是招商来的，你开商场的，你员工在某个商业的水平，怎么比得过这个行业的商户呢？
一道去了俞总的办公室。
过一会儿，姚斌就替沈在心报了一摞资料出来。
俞总问他什么时候交接。
沈在心说：“钱到位了吧，只要交接，我就要给人发工资的，之前的旧账我一概不管，留下的人，留下的店，都是从之后算，商超用的软件什么的，我也全部换掉，你们最好了结干净。”
这话可不是傲慢。
起码要打通友谊商场，自己的结算中心和他们商场的储值卡要有新的结算方式，可以直接使用，相互结算。
软件换掉肯定的呀。
怕俞总和他的人送糖衣，沈在心带上资料，快快就走了。
在他看来，这种多少年的老企业，肯定有很多感人肺腑的故事，但他们也有根深蒂固的错误。
光听故事，万一受感动，下不了狠手，怎么能治病呢？
对病人哪一刀不是取舍呢？
还没回去呢，人还在车上，看看时间，中午已经到了，王经理发消息了，惠好2店35万销售。
有可能是他们那边的人不更新实时数据了？
友谊商场都已经62万了。
按照62万的销售，到晚上闭店，估计要有二百多万，按说二百多万在以前，这都是天花板级别的营收了。
但现在？
从大促之日往后算，算是挺差的一个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