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英超,和他哥哥俊超一个脾气,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进了房间,他依然绷着嘴,一句话不说。
除夕开玩笑道:“小姐夫,英超弟弟,你该叫我除夕姐姐呢,还是该叫除夕嫂子呢?”
英超依然不说话,除夕当然知道,他还是为俊超官司的事,在生她的气。
除夕突然拿起桌子上的一瓶啤酒,一饮而尽。
随后把酒瓶重重的扔在地上,“英超,你哥哥去世,我和你一样伤心痛苦,同样希望法律能制裁肇事者,可我不想违背了我的良心,不想违背了你哥的遗愿,我当时写的那份谅解书,一字一句都没有更改,是你哥哥临终遗言,这事,我给爸妈解释过了,给康馨姐姐也解释过了,今天我当面也给你解释了,以后,我不想再提这件事情,你要想不开,去问你哥去,你嫂子我累了,饿了,要吃饭了,你这大厨,赶快去忙去吧。”
英超依然是拉着一张脸,离开了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除夕,姐姐康馨倒是大气,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湘菜。
她想起那年,她去做家教,俊超就在路家旁边那个饭店等她。
等她下课到了饭店,俊超早把她爱吃的东西,剥了皮,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宠溺的看着她狼吞虎咽。
此情此景再次浮现在眼前,可身边再无俊超。
她扔下筷子,双手抓起桌子上的牛肉、鸡块,一块一块往嘴里塞,双眼早已储满了泪水。
狼吞虎咽吃过饭,除夕走出房间,对正在忙碌的康馨道:“姐姐,你忙,我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康馨放下手中的活,立马跑到她面前,“丫头,出去散散步可以,晚上不回来?你去哪?可尽量要回来啊!你小姐夫,你英超弟弟,他就这个倔脾气,他想通就好了,你甭生他气。”
除夕笑笑道,“姐姐,我怎么会生小姐夫的气呢?好了,你们忙吧,我走了。”
康馨在她面前,不停为英超辩解,看来姐姐选了英超,是选对的,她对他的爱意,不经意间流露。
当年轰轰烈烈的爱情,差点要把姐姐康馨烧死,而今,这平平淡淡的柴米油盐的夫妻生活,才把她滋润的,像花朵般。
姐姐终于找到了她的幸福!
除夕走在大街上,深深的吸口气,这家乡的味道,果真甜蜜。
在这个县城,除了康馨姐姐,她还能去见谁?
没有,没有她想见的人,也没有她想去的地。
她的小屋,对,她的小屋,她该去看看她的小屋了。
那个小屋承载了她多少的回忆,当年她从深圳回来,就租住在这个十多平方的小屋里,连个卫生间都没有的小屋。
她也从弟弟端午那里知道,自从她离开汝山后,俊超就一直住在那个小屋,等她回来,而今她回来了,俊超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沿着县高那条路,朝小屋的方向走去。
石板路泛着潮气,她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迎面有人似乎不看路,硬生生朝她撞了上来。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盯着这个莽撞的人,她把褪色的蓝布衫往身上紧了紧,头发黏腻地贴在额角,指尖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冷馒头。
这人看起来,不像个正常人。
她正要发作,撞她的人抬起头,盯着她,天呀,她,她竟是吕可馨。
那个曾经总爱穿真丝连衣裙、喷着淡香水的副市长千金。
那个和她一同考进县委办,那个傲气的从不低头看她的骄傲公主。
此刻头发上还别着朵不知哪捡来的野菊花,嘴角沾着没擦干净的粥渍。
“你、你怎么在这儿?”她跨前半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顿住,目光扫过她磨破的袖口。
她不是去了北京了吗?不是找他父亲的一个北京朋友去了吗?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塞了团湿棉花,发出含混的声音“吕……”,尾音被大街上的嘈杂声扰得微弱。
目光扫过她乱糟糟的头发、鞋头露趾的胶鞋,她的心收作一团。
她盯着她,傻傻的笑着,布包里的搪瓷杯“哐当”掉在地上,滚出几颗皱巴巴的水果糖。
她慌忙蹲下捡,额头撞在石阶上,却只是举着糖朝她晃:“吃糖吗?草莓味的……爸爸最爱给我买……我爸是市长”声音渐渐发颤,糖纸在指尖响得细碎。
她忽然转身跑起来,胶鞋踩进饭店倒在门口的水洼溅起泥点,布衫下摆甩出的水珠沾在她的裤脚。
她看见她边跑边往嘴里塞糖,糖纸被风吹得贴在脸上,露出半只眼睛——还是当年那双精明算计的眼睛,却蒙着层化不开的雾,像被雨水泡烂的宣纸,轻轻一戳就会碎。
天呀,这是吕可馨,那个曾经光鲜亮丽,咄咄逼人的,她的同屋女孩。
她曾听人说,吕可馨疯了,她不相信,她如此精明,如此高傲,她怎么会疯。
可她确实疯了,在这县城的大街上,她亲眼看到了疯了的吕可馨。
她的母亲走上前来,不停的拉着她,“馨儿,乖,回家了,回家了,明天咱再来好不好?”
除夕愣在路边,看着曾经的市长夫人,一脸绝望的拉着她的疯女儿,朝前走去,留给她的,只是那凄凉的背影。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那个二楼小屋的方向走去。
当她推开院子的门,走到一楼房东的家,敲开了门,站在房东家的客厅。
房东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吃晚饭,抬头看见进来的人,惊的手中的馒头也掉在了地上。
她快速站起,走到除夕面前,“除夕,是你吗?你去哪儿了?这么长时间你都不回来,你去哪了?今天,终于回来了。”
“大姐,我之前去深圳了,你有没有我二楼房间的钥匙?我回来的太匆忙,忘了带钥匙了。”
“钥匙啊,除夕你走后,那个俊超一直住在二楼你的房间,他有你的钥匙,奇怪了这孩子春节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房东大姐的话,又触到了她的伤心处。
“大姐,他走了,俊超走了。”
什么?他走了?他去哪啦?是不是去外地工地干活去了?
“不,大姐,俊超他,车祸走了。”
车祸走了?
房东大姐此刻才明白过来除夕说的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怎么这样?他还这么年轻!”
除夕不想再提这伤心的话题,忙道:“大姐,你这还有没有备用钥匙?”
“好好好,除夕,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我现在就去给你找找。”
去里屋扒拉了半天,房东大姐才出来,“除夕,这个钥匙应该是二楼的那个房间的钥匙,你去开开试试。”
除夕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二楼,打开房门。
屋间里,一切依旧。
只是一层灰尘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