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大年初一了,焦书记、王书记和李局长,离开小年庄后,来到北边公路,司机一路加速往县城奔去。
作为县领导,焦书记和王书记,还有几个部门需要慰问。
汽车行驶在从平桐乡赶往县城的路上,振飞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响起。
他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母亲的电话。
这几天,母亲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他知道,母亲肯定是问除夕的情况,问孩子的情况。
可他不论是公事还是私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吃闭门羹,这话,他怎么能给母亲说?
振飞挂断了电话。
可母亲的电话又执着的打了过来。
振飞还是挂断了电话。
焦书记怎会不知,这肯定是他的母亲王部长打过来的。
这个王书记,挂职到汝山之后,日夜扑在工作上,很少回到中都的家,可这毕竟是春节了,家里还有那个一直重病的老爷子。
焦书记道:“振飞,今天都大年初一了,一会到了县城,我和文县长下去慰问,你赶快开车赶回中都,陪老爷子过个春节吧。”
是呀,爷爷还能撑多长时间,谁都不知道。
他虽然在爷爷面前承诺要把小宝带到他面前,虽然一时不能兑现这个承诺,可小宝毕竟回来了,回到了小年庄,这,也是个好消息。
是该回家看爷爷了。
车子行驶到县委招待所,振飞简单收拾一下,又立马独自驾车往中都赶去。
今天是大年初一,郝市长作为中都的市长,王部长作为组织部的部长,俩人今天都很是忙碌。
拜年、慰问、看望老干部、老党员、贫困人员,一上午的行程安排的满满。
王家这二层别墅的院子,在这大年初一,显得异常的冷清。
就筱雨一个人在家陪着老爷子。
大年初一的晨光像被砂纸磨钝了,透过蒙着雾气的玻璃窗,在老人凹陷的眼窝里投下灰影。
他蜷缩在棉被里,脖颈处嶙峋的锁骨支起松弛的皮肤,枯槁的双手瘦得只剩青灰色血管,却仍固执地攥着床头那张泛黄的一张孩子照片,化疗剃光的头皮上新生出几缕白发,像冬日枯枝上的残雪。
床头柜上摆着没动过的早餐,热气早已散尽。
老人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扯胸腔里生锈的零件。
窗外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惊得他睫毛颤动,浑浊的眼珠艰难转向门口,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唯有凹陷的太阳穴处青筋突突跳动,昭示着生命还在与癌细胞做最后的拉锯。
筱雨走进爷爷的房间,吴阿姨送到房间的早饭,爷爷一口都没吃。
“爷爷,新年好呀,今天是大年初一,来,咱把早饭吃了,吃过早饭,我推你去院子里转转,中午爸妈和振飞就回来了。”
老爷子倔强道:“不吃,不吃,从今天开始,我绝食了,不吃饭了。”
这大过年的,老爷子怎么突然间闹起脾气来了。
哎,这长期被病痛折磨的老爷子,已经瘦的脱了像,这再不吃早饭可怎么办呀?
筱雨哄着爷爷,任凭怎么哄怎么劝,老爷子就是不吃饭。
筱雨没了办法,只好离开了爷爷的房间,来到客厅给婆婆打了电话。
王部长正在外面忙碌,听见筱雨的电话,心里咯噔一声。
唉,老爷子肯定是因为没有重孙子的消息,和她赌气里。
他忙打电话给振飞,让振飞今天中午无论如何都要赶到家里。
可这个孩子的电话,竟然一直都不接,这大过年的,他究竟在忙什么?
她只好给儿子发了信息,又打电话给自己的丈夫郝兴华,让他今天无论如何务必要早一点赶到家。
大年初一的老爷子,早饭都不吃,绝食了。
这大过年的,父亲为什么这样?这一段时间,父亲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郝市长强颜欢笑,在众人的陪同下,匆匆忙忙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家。
等到郝市长赶到家的时候,王部长也早早赶到家。
筱雨看着公公婆婆回来,忙跟在两人身后,想一起进房间看望爷爷。
没想到王部长一把拦着她道:“筱雨,你去看吴阿姨饭做好了没有?然后你赶快给振飞打电话,问他到哪了,让他中午务必赶回来吃饭。”
筱雨很是奇怪,有几次,婆婆到爷爷房间看爷爷,都不让她跟着进去,今天她陪着公公婆婆进去看爷爷,也被婆婆制止。
难道婆婆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吗?
筱雨只好道:“好的好的,妈,我马上去厨房看吴阿姨饭做好了没有,我马上打电话催振飞。”
公公婆婆两人进了爷爷的房间,婆婆在这大白天里,竟然把门反锁了。
筱雨更是疑惑,她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往厨房方向走,而是站在的门口。
两人刚进了房间,老爷子一看见媳妇和儿子就嚷嚷道:“王雅琴,我重孙子在那,你骗我?你不是说要把我重孙子给我带回来?你带哪去了?今天我一定要见到我重孙子,见不到我重孙子,我,我绝食。”
郝市长吃惊的看着父亲,看着妻子王雅琴。
老爷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年初一,难道是神志不清了吗?什么重孙子?这是个什么情况?
王部长一看,这事瞒是瞒不下去了。
只好轻声细语道:“兴华,你别生气,当年是我想办法把那个年除夕赶出了中都,可我也不知道她后来怀孕了,还生下了孩子,爸,把你把孩子照片拿给兴华看看。”
老爷子用瘦弱的手臂悉悉索索从床头拿出那张唱片,递给儿子。
天呀,这上面的孩子怎么和儿子振飞小孩长得一模一样。
茶盏在郝市长骨节分明的手中剧烈震颤,琥珀色的茶汤泼溅在父亲的床上,晕开一团深色水痕。
他僵坐在那里,领带不知何时歪斜地挂在脖颈,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骤然掀开遮羞布的秘密灼烧。
照片中的孩子,肯定是自己的孙子,他,也有孙子了。
“爸想见重孙想得快魔怔了……”妻子的声音在耳畔嗡嗡作响,却像隔了层毛玻璃。
郝市长喉结上下滚动,机械地抬手扶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他望着落地窗外的大院,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只是老父亲握着他的手喃喃念叨“香火”、“重孙子”的模样,让他没来由的也想见到自己这从未谋面的孙子。
“兴华,这就是你孙子,是你儿子那个大学女友年初夕生的孩子。”
他有孙子,孙子都这么大了,是儿子大学时候的女朋友年初夕生的。
这消息,让郝市长如做梦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