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
镇国公府正门大开。
府内外随处可见悬挂的大红灯笼。
府门口,停着不下五十辆马车。
马车上下来的达官显贵,豪门富户都没有第一时间进府,而是左右打量马车,寻找熟悉的身影,而后三五成群往府中走去。
镇国公许定山一身华袍,满脸笑意地看宾客进进出出。
这种朝中百官前来恭贺的场景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了!
有这一幕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许家除了个麒麟子许良。
今日便是许良加冠成年的吉日!
比他还高兴的自然是许青麟、王氏夫妇。
今日自打开府门起,二人脸上的笑容便没下去过。
王氏更是被一众长安城官眷贵妇围住,一个劲地问“令郎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然而此时的许良并不在府上,而是一身官袍地出现在太极大殿外。
不止是他,女帝萧绰及一众文武官员都出现在了门口。
门口处,摆放着祭祀天地的香案。
粗壮的香烟如龙蛇折行,蜿蜒向上。
群臣看着萧绰穿着,震惊不已。
往日的纯玄色龙袍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日月星辰、左右双龙、山河锦绣!
而其头顶戴着的旒冕似乎也比往日更宽了些。
有细心的官员以眼角余光瞥去,暗暗数了数,心下骇然:十二旒冕!
不少朝臣纷纷侧目对视,目中各有精芒。
他们大乾的皇帝,在列国之中首次戴了十二旒冕!
如此一来,等若大乾自立旗号,立乾为朝,而非一国!
此后大乾对列国征伐,都将加上一条理由:讨逆!
而列国也注定会将大乾视作仇寇。
女帝这是……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许良。
就为了许良加冠之事,陛下便甘心冒天下之大不韪,戴上了十二旒冕,穿真正帝服?
但下一刻不少人就振奋、激动起来。
大乾连番大战,先后大胜韩国、魏国,如今又不废一兵一卒从楚国夺得十城,声势已然达到立国至今的鼎盛,如此作为倒也符合大乾的国情。
而这份荣耀,许良是出了大力的。
可这份恩荣……着实让人嫉妒!
许良身穿官服拾级而上,看着破天荒带着群臣等他的女帝。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捧玉笏,高声道:“臣许良,今日加冠,面见我大乾朝天子陛下,请陛下赐福!”
一身玄色龙袍的萧绰目光威严,正色道:“准!”
往日呼喊上朝的大太监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尚书阁首辅张居中。
他神色肃穆,一身大礼华服,手捧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君子加冠,必为祝礼,加冠以明志砺心……
朕为天子,当有君子贤才辅弼……
兹有许氏良者,惟贤惟德,深肖朕躬,赐符印、冠冕以证其贤……
望卿不负朕望,助朕一统天下,立不世之功,钦此!”
念完,张居中神色肃穆看向许良,“许大人,接旨吧!”
许良跪下:“臣许良一定不负吾皇所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臣,谢主隆恩——”
张居中旋即递上圣旨。
紧随其后的是上官婉儿、礼部尚书毛襄之等人,纷纷递上手中礼器。
上官婉儿双手捧锦盒,打开来,里面一枚白玉琥。
毛襄之等人奉上的是三冠及成人佩玉、束带等。
都是御用匠造亲手雕琢、缝制,精美异常。
待张居中主持萧绰祭祀天地之后,许良便在众人目光注视下缓缓离阶而去。
文武百官中不少人向萧绰行礼告假。
萧绰自然知道这些人告假缘由,含笑应下。
至于其他朝臣,则被一句“无事退朝”打发。
萧绰看着随许良离去的众多朝臣,目光闪动。
一旁上官婉儿更是目光灼灼,多次抿嘴。
萧绰心底一叹,“婉儿,今日无事,你可早些回去吧。”
“陛下……”上官婉儿敏锐察觉到萧绰心绪,摇头道,“今日是我当值,我会陪着陛下!”
萧绰微笑摇头,“你陪朕的时间够多了,不差这一日。”
“可是……”上官婉儿忽地想起除夕夜那晚,萧绰一个人落寞哭泣的身影。
犹豫再三,她试探道:“陛下,要不……出宫一趟?”
“嗯?”萧绰目光一亮,猛然想起了什么。
先皇在时,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子,曾跟上官婉儿乔装打扮出过宫。
长安城的种种,她也多少都见识过。
自登基之后,她总共出宫不过三五次。
不是到皇陵祭祖就是重阳节祈福。
唯一一次到镇国公府还是因为魏婴暗访镇国公府……
如今上官婉儿提议之下,她忽地心动。
她也想去看看许良加冠时的样子!
“可是,朕若出行,阵仗太大。
今日乃他加冠吉日,朕去了,岂不是喧宾夺主?”
上官婉儿知道萧绰心意,低声道:“若陛下愿意,可如先前那般乔装打扮一番,让卢统领带着大内高手跟禁卫暗中随从即可。
到了镇国公府的话,多是朝臣,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萧绰抿嘴犹豫,想了又想,终于似想通了,左右瞥了一眼,低声道:“悄悄的,莫要被人察觉了。”
上官婉儿连连点头,轻拍胸脯,衣服“你放心”的样子。
这一刻,二人皆有种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上官婉儿看着萧绰离去背影,又看向宫外,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情郎加冠这么重要的日子,自己怎能错过?
……
魏国,皇宫,御书房。
一声愤怒咆哮响起:“你再说一遍!”
赫然是愤怒咆哮,豁然起身的魏惠子。
报信的士兵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启,启奏陛下,左起将军率军袭取平阳,被大乾将计就计,反夺了蒲阳、南曲二城!”
“轰!”
魏惠子只觉头脑轰鸣,踉跄跌坐在椅子上,“蠢材,蠢材!朕要他守着榆关三城就行的,他袭取什么平阳啊!
谁让他袭击平阳了!
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守城不行吗?”
“魏婴,人是你举荐的,你说该如何处置?”
被点名的魏婴脸色难看,拱手道:“陛下,左将军擅自出兵的确不该,但他也是立功心切,看在他……”
“住口!”魏惠子怒道,“若大臣们都似他这般,一个个以立功心切为由,还要朕干什么?
传朕的旨意,将左起绑了,押到大梁!”
“陛下,不可啊!”魏婴急了,“他的五万魏武卒……”
魏惠子眉头一挑,“怎么,他难道还敢学韩先云造反不成?”
魏婴急切提醒:“不可不防!”
魏惠子怒不可遏,转向一旁垂首不语的王景,“王爱卿,朕若要你前往河东,你能否稳住局面?”
“这……”王景内心狂跳。
他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
难不成此事与许良有关?
他不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毕竟他跟许良打过招呼,深知他的为人……
“陛下,微臣想知道,左起将军本在蒲阳好好的,为何会突然想到袭取平阳?
就算他想趁大乾投兵在楚国方向,要动手也早就动手了,为何会挑在这个时候?”
“嗯?”魏婴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定然是察觉到了某种战机,所以才会铤而走险?”
王景点头。
魏惠子也忽地冷静下来,“战机,什么战机?”
魏婴略作思索,“或许,是他得到了某种消息。”
“消息……”魏惠子目光陡然一凝,“那就只有魏行了。”
以往魏国对大乾作战能胜多于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魏行打探的消息让魏国占据了主动。
可是自河西之战时他恍然意识到,魏行打探的消息,多年的谋划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作用。
魏婴犹豫片刻道:“左将军跟魏行可能都因为此前河西之战的大败而急于证明自己,这才给了大乾可乘之机……”
一旁王景没有说话,心底却泛起疑惑,真是这样吗?
魏惠子重重拍在御案上,“即便如此,他终究是无旨用兵!
王爱卿,你与左将军相交多年,朕命你前往榆关弄清楚事情真伪。
若果真情有可原,只罚他降职便是。
若他有异心,就地处决!”
“这……”王景有心拒绝,却感受到魏惠子给的压力,只得拱手,“遵旨!”
“下去吧!”
待其离去,魏惠子又问魏婴,“王弟,原本朕对伐韩还心有顾虑,如今看来却是必须之举了。
西失东取,听上去很合我大魏国情,却是如此无奈之举啊!”
魏婴也长叹一声,“皇兄勿忧,我大魏困局只是一时之境,只待取了韩国城池,便能将西面的孙氏弥补回来。
万幸左起当机立断,没有强行攻城,为我大魏保留了数万的魏武卒战力。”
魏惠子闻言点头,“若非如此,立斩不赦!”
他忽地又问,“王弟觉得魏行在大乾的潜伏有无必要?”
魏婴沉吟道:“从河西之战到这次的蒲阳、南曲被夺来看,他的消息未必全面。
而河东之地对其消息依赖过甚。
简而言之,没了他的消息,河东的将领似乎不会打仗了。”
魏惠子皱眉不语。
魏武卒是魏婴主张打造的。
魏行在大乾刺探消息却是他的主张。
在他看来,这属于花小钱办大事。
事实证明,在过去的十来年时间里,魏行打探的消息的确为大魏立下了不少功劳。
可十数年累积之功都在河西一战中轻易葬送!
他点了点头,“不错,也该减少对魏行的依赖了。
我大魏的武将,不能只会依靠谍子,也要有逆境、绝境打胜仗的能力!”
魏婴拱手,“陛下圣明!”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乾,长安城镇国公府内,魏行正一脸呆滞地看着面前好不容易在见他一面的谍子,如丧考妣。
“左兄他,他竟真的信了那封信!”
他摆了摆手,示意谍子可以离开。
待福伯将人带下去后,他双目之中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左兄,我对不起你,我背叛了你!”
“左兄,你不要怪我,我,我也只是想活着……”
“左兄啊左兄,啊——”
远处,唢呐声声,爆竹轰轰。
左起浑身哆嗦,哭成了泪人。
几人欢乐几人悲。
他在这因为蒲阳、南曲被大乾袭取而痛苦悲伤,镇国公府却满府热闹,主宾尽欢!
果然,人跟人的悲喜并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