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萧规动了。
“萧相爷,你救救我,赵长空他们血口喷人,下官绝没有——”上官牧以为萧规是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忙扑了过去。
却不料萧规侧身一让,让上官牧扑在了地上。
“陛下,佟大人、赵大人所奏乃是空穴来风,上官牧贪墨无度,残民以逞,草菅人命,其罪罄竹难书!臣恳请陛下,立下圣裁,将此獠及其党羽,交三司严审!还江南百姓一个公道!还我大赵朗朗乾坤!”
萧规话音刚落,早已按捺不住的官员们纷纷出列附议,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其中不乏一些原本中立、甚至与世家有些瓜葛的官员。
上官牧彻底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身后的几个与他交往过密的同僚亦是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整个朝堂,群情激愤,已成鼎沸之势!
“准奏!”
天子的声音如同金玉交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响彻整个紫宸殿,“上官牧革职查办!着御史台杨韵、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严查江南盐税弊案及周氏灭门惨案!涉案人等,无论牵连多广,背景多深,一律严惩不贷!!”
圣旨一下,上官牧便被殿前侍卫直接拖了下去,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
“若没有其他事情要奏,那就退朝吧。”
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百官心思各异,或振奋,或惶恐,或忧虑,纷纷退出了紫宸殿。
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如同最终落下的铡刀,彻底宣告了上官牧官路的终结,也暂时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朝争画上了休止符。
殿内死寂无声。
上官牧被拖走时在地上留下的狼狈痕迹尚未消失,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绝望的嘶哑余音。
群臣垂首肃立,心思各异,如同暗流在冰封的河面下汹涌。
萧规依旧站在原地,保持着躬身奏请的姿态,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
赵长空和佟武岳交换了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凝重与一丝后怕。萧规的开口帮忙,让他们很是意外,也让他们意识到这位相爷的城府与狠辣,远超想象。
他们看似赢了这一局,实则被推到了更险峻的风口浪尖。
杨韵缓缓直起身,将那份沉甸甸、此刻却已无需再呈的劄子拢入袖中。
她面色沉静如水,仿佛刚才那场几乎将她置于炭火之上的风暴与她无关。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从此她杨礼成的名字,将彻底与皇帝削藩世家的利刃划上等号,成为所有世家大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有惊疑,有审视,有深深的忌惮,更有几抹毫不掩饰的、淬毒的恨意。
恰在这时,一道沉静的目光穿越殿中尚未散尽的紧张空气,落在了她身上。
是沈栩安。
他已退至百官队列之尾,身姿挺拔如松。
那目光深邃难辨,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刻意的安抚,只有一片沉凝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平静。
杨韵的心尖微微一颤,随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恭送陛下!”
随着内侍尖利的唱喏声再次响起,百官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齐刷刷地躬身行礼。
天子在沉默中起身,目光深邃地扫过下方群臣,尤其在萧规、赵长空、佟武岳,以及垂首恭立的杨韵身上停留片刻,最终拂袖,在仪仗的簇拥下离开了金殿。
天子的身影一消失,紧绷的空气终于开始松动。
压抑的议论声如同解冻的冰河,瞬间嗡嗡作响。
官员们如同退潮般开始向殿外移动,有人围向萧规,试图从他脸上解读出更深的信息;有人走向赵长空、佟武岳,或真心道贺,或虚与委蛇地试探;更多的人则是步履匆匆,面色凝重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急着回去商议对策。
杨韵没有停留,她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滴墨,随着人流低调而迅速地向外走去。她需要立刻回到御史台,整理思绪,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凶险的三司会审。
沈栩安紧随其后。
宫门外,阳光刺眼。
沈栩安几步跟上杨韵,偏头从宽大的袖袍里取了个油纸包递过去,“头回参加朝会吧?我猜你肯定没吃。”
咕——
杨韵的肚子非常恰好地响了一声。
一抹罕见的红晕迅速从耳根蔓延开来,直烧到脸颊。杨韵脚步猛地顿住,下意识地按住了不争气的腹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栩安看着眼前这难得一见的窘迫景象,眼眸掠过一抹笑意。他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只是将手中的油纸包又往前递了递,温和道:“拿着吧,还热着。”
昨夜在御史台值房熬到三更,今晨天不亮就起来梳洗准备朝会,紧张、亢奋、如履薄冰的情绪消耗了她太多体力,此刻松懈下来,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让她眼前都有些发虚。
还真是饿了。
以至于手伸得极快,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沈栩安微凉的袖口布料,两人都像是被细小的电流击中,动作同时顿了一下。
沈栩安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指尖却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点细微的触感。
他看着杨韵飞快地将油纸包拆开,腮帮子微鼓起,脸颊上那点红晕还未完全褪去,衬得她清冷的侧脸灵动惑人。
“胡饼,加了点芝麻。”沈栩安心猿意马地说道:“往后记得提前备点儿冷食,免得倒在朝会路上,叫旁人看了笑话去。”
杨韵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就在杨韵和沈栩安走出宫门不久,一辆装饰华贵、刻着萧府徽记的马车,不紧不慢地从宫门另一侧驶出。
车窗帘幔被挑起一角。
萧规深沉如古井的脸庞隐在车厢的阴影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远去的那两抹身影。
沈家小子与杨礼成关系如此亲密?
“他们在滁州便这样?”萧规问。
“是啊。”
马车里的另一人回答。
车窗处随即探出个头来,正是阮南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