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赛特私卧，纠缠一晚的两人在朝阳尚未升起之前便清醒过来。
该说的话，想说的话，差不多在昨晚就已经说完，现在起身只是出于以往习性。
“说起来，最早办公时都是我第一个到办公室，然后你第二个来。”黎帆想起刚刚成为城主时的事情，表情有点微妙。
他当初作为新晋的城主要学的东西太多，很多事情都堆积在手上，所以不得不早点起来，简单练习一番剑术后就去城主府一边通过伊甸之钥学习政务，一边处理手上事务。
早期他身边可用之人没几个，因此只能能者多劳多干活了，最早的统治班底三人中第二个到办公室的便是珂赛特，蕾希经常缺席，娜娅偶尔缺席，因此有时会变成两人独处的状态。
那并不代表会发生事情，黎帆和珂赛特在处理正事时都较为正经，互相交流沟通各自的见解和方案是常有之事，并不存在那以外的额外交流。
最为艰苦的一段时期，也是他向着顶点踏出的最初一步。
“养成习惯后，想要改掉意外的不容易呢。”珂赛特拉起被褥，冷淡地耸耸肩。
这百分百是谎言，人都想要多休息，多睡些时间。
好逸恶劳可是人的天性，习惯本质上也不过是在抑制天性，而不可能改变天性。
“想多睡就多睡，想休息就休息，休假制度同样适用于领主。”黎帆抚了抚她那头秀丽的金发，宛如丝绸般的质感。
他作为城主制定过休假制度，沿袭自他所处世界的双休制度再加上定额的假期，这也是领地能够取得活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底层劳工仍然会在休假之日找点杂活来赚钱，这属于他们的自由，黎帆从未对此进行过约束和干涉。
“我觉得这话留给你自己还差不多。”珂赛特一个旋身，双手控住黎帆双手，坐在他的胸口居高临下看着他，认真地问，“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多久没休息了？”
“…………”黎帆想了一下，别过头回答，“我每天晚上都有好好休息。”
这种话就跟自己会在休息的时候休息一样，属于纯废话。
“心虚了吗？果然你就没有给自己放过假，也没让自己停歇过，少数停歇的时候也就仅限于力竭或者疲惫积累过度的情况。”珂赛特一言道出他接下来准备做出的辩解，继续说，“你还是没有学会爱自己，你的做事手段和行事风格或许改变了不少，但骨子里仍然没有做出太大改变，还是那么的拼命。”
马上就要分别的现在，她才会将真心话，以及以往藏在心底的话一次性说清楚。
“你每次投身战斗都会呈现忘我的状态，那是你能够抗衡比自己强大之人的要素之一，但那也昭示着你对于自身的生死看得很淡，你能够活到现在本身就算得上奇迹的一种，你所经历的那些事情随意出现一次失误，你都会迎来死亡这一结局！”
水滴在黎帆的胸膛，珂赛特说着说着，眼角不自觉地有着泪水涌出。
“不付出牺牲无法成事，不抱有赴死的觉悟就不配站在战场上。”
黎帆感觉得到她抓住自己双臂的手中力量流失了不少，但他现在无法做到温柔对待对方，没有像往常一样拭去对方眼中的泪水，而是以认真决绝的态度来回复。
“别忘记我的起步已经落后她们太多，我若是有所懈怠必然无法追及到全力奔跑的兔子，她们现在领先我太多了，我努力至今却连她们的背影都难以看到。”
他已经很努力，从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努力前进，但每次跟她们重逢时，他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被她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上上次奥蕾莉亚才进入传奇中游，上次便已经进阶伪神，入手神器，准备契约幻兽，领地也已经完成统治，教团也发育起来，底下更是有着一批精英人才效力，这发育的速度跟开挂没有区别。
天生便持有顶级资质之人还拼命努力实在是太作弊了，常人只是看一眼就会心生无力感，放弃跟她们较量，他既然决意要将她们收入麾下，那最起码要比她们更强才行。
毕竟他可不想失去主导权，也不想跟现在一样被压在下面。
“真是有够贪婪的呢，你看似比起一般人要来得无欲求，但只是因为你的眼界没有被那些狭小的欲求限制住罢了。”珂赛特此时才明白他并非不爱自己，也并非是自愿做到那种程度的。
他只是忠诚于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只是想要变得更强，想要获得更多罢了。
完全是为了自己采取的行动，相当之诚实。
“在你走之前，我有一事相求。”
“希望我多给自己放放假吗？我会考虑的。”黎帆根据先前的交流推测道。
“这种完全没有半点可行性的承诺就算了，在这件事上我已经看开了。”珂赛特主动擦干脸颊上的湿润，凝视着黎帆说。
已经得到他在这方面的真心回答，再继续在这上面纠缠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更何况他这人有听劝的一面，自然也存在固执的一面，这方面应该是不会做出妥协了。
“请不要在我之前，先走一步。”
这便是珂赛特的请求，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碰面，唯一能够确认彼此联系的就只有支配法则带来的这根因缘之线缕。
在她尚未成为传奇，领悟法则之前，他无需借助她的力量，但至少可以靠着它来确定彼此的安危和生机。
“这个承诺，我做不出。”
说谎哄骗最为简单，但他无法看着她的眼睛，以谎言来欺瞒她真心的忧虑。
“世界上存在数不胜数的危机，我作为领主，作为一军之将，需要不停挑战强敌，入手比现在更强的力量才行，惜命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有点太奢侈了。”
与先前相似的理由，就算珂赛特再是包容，听到这话也着实是一肚子火。
（她们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她们真的期待你为了赶上她们而拼死努力吗？）
但她还是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恍惚着一个翻滚将被褥卷起，转到另一边尽量不跟他对视，压抑下心头的不悦，用沙哑的口吻地说，“既然你给不出承诺，那就快去跟她们几个汇合吧，她们应该等得不耐烦了。”
外面天色在两人交流之间亮了不少，隐隐能够听到晨间集市传来的叫卖之声，昨天商量好的出行之日是早上九点，黎帆估算一下注意到最起码两个小时的余裕存在。
“你的要求实在是过分不讲道理了，那如果我没有遵守，你会怎么做呢？”他主动凑到珂赛特边上，柔声问道。
“我会自裁，随你一起去那边的世界。”
她背过身，导致黎帆无法看到她的脸色，但声音之中透露出果决之色，显然是认真1的。
“就算我死了，你也还是冷杉镇的领主，还是此地的统治者，就这么死了，可对不起信赖你的部下，支持你的领民……”
他想要赋予珂赛特一点活下去的动力，然而当事人听到这话直接转过身，一把拉住他白色睡衣的领子，金色秀发垂落腰身，眸子中饱含怒意，宛如蓄意狩猎的狮子般冷漠地说，“我是为了你才当这个领主的！是为了支持你才将领地经营好的！是为了得到你的认可和赞许才如此努力的！其他人与我何干？他们的死活干我何事？”
她可不是索诺斯之地出身之人，对于此地并无太大感情可言，只是维持着合格统治者的形式来对此地进行治理。
“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份上？”黎帆一时被她的气势所压制，不知所措地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啊，因为我爱你啊，黎帆。”珂赛特轻轻松开他的衣领，脸上的笑容彷如破碎的人偶。
如果没有分别这件事的刺激，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将真心表露出来。
恍然之间，她回想起了自己最为讨厌女人的身姿，母亲对父亲的态度跟她现在很是相似，血缘这种东西看来是真的不会骗人的。
“如果是你所追寻的那些背影，她们大概会想着帮你报仇，将你从冥府中拉回来，她们就是那么强大的人，也的确非常适合当你的目标。”
她以莉霞等人举例，说明她们遇见黎帆死亡的局面会作出的举动。
“但是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并没有她们那么坚强，我会选择死去让你的道途不再孤单，蕾希大概会尝试将你苏生，伊琳小姐大概会隐居……队伍会瞬间四分五裂吧。”
“我有那么重要吗？”黎帆听完她的讲述，错愕地问。
最大的罪恶即为无知，他现在的表现很好的诠释了这句话。
“所以，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我们，也请保重自己的性命，可以吗？”
“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自然要用誓言来回应。”黎帆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以自己的生命起誓，绝对会活下去的！谁先谁后根本论外，我也不允许你死在我前面，珂赛特！”
“真是狡猾的说法……”
听完他的誓言，珂赛特将身子靠在他的胸口，宛如缠着他不让他离开的幽灵一样，紧紧地抱住她。
“继续在这里拖下去，可是要赶不上班点了哦。”
“无所谓，反正我马上就要成为领主了，这点任性的权力总还是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