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厚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牙齿咯咯作响。
他听着魏叔玉戏谑的话语,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魏叔玉,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魏驸马,你...你欺人太甚!我等乃一国使臣,代表邦交,你竟敢如此羞辱我等。熊某定要面见陛下,参你一本!”
其他使臣也纷纷围拢过来,同样狼狈不堪。
虽然身体忍不住打颤,但眼中都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没错,我们要见陛下,大唐不能如此侮辱我等。”
“大唐乃礼仪之邦,岂容魏驸马如此胡作非为!”
“泼冰水?这是哪门子的欢迎仪式!分明是折辱!”
“魏...魏驸马不收回邦交新政,我...我等定不会善罢甘休。”
...
魏叔玉掏了掏耳朵,一脸的不耐烦:
“吵什么吵?本驸马说这是欢迎仪式,它就是欢迎仪式。
怎么,尔等番邦小国,连我大唐独特的迎客之道都要质疑?看来是对我天朝上国心怀不满啊。”
魏叔玉语气陡然转冷,“尔等跪在承天门惊扰圣驾,诅咒宫中娘娘凤体欠安,本驸马略施薄惩,你们还有理了?”
“你…你血口喷人!”
熊厚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们何时诅咒过宫中娘娘?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们说了不算。”
魏叔玉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一众义愤填膺的使臣:
“至于你们想见陛下?可以啊。”
说完他指了指宫门,“承天门就在那儿,有本事你们再跪回去试试?
看看是你们的膝盖硬,还是本驸马的冰水管够?”
看着掖庭宫宫女们眼里的兴奋,又感受着刺骨的寒风,众使臣顿时就怂了。
再跪下去的话,真可能要冻死在承天门。
“你…你魏叔玉等着。我等这就回去,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禀报国内!
看你们大唐如何向我们百济等国交代!”熊厚色厉内荏地撂下狠话,裹紧湿透的衣袍,哆哆嗦嗦地就想离开。
“站住!”魏叔玉一声冷喝。
熊厚等人脚步一顿,僵硬地回头。
魏叔玉慢悠悠地走到他们面前,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交代?
本驸马需要向你们交代?
尔等是不是忘了鸿胪寺的新政文书?
本官正式通知你们,三日之内签署同意文书,并加盖印玺送至鸿胪寺备案。逾期不交者…”
魏叔玉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视同藐视天威,大唐与尔等断绝邦交!”
“断绝邦交?!”
众使臣脸色煞白。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贸易中断,意味着要面临大唐的军事压力!
尤其是西域诸国,它们被吐州、浑州、伊州、碎叶、北庭都护府等包围着,几乎就是灭顶之灾!
“魏驸马,你不能这样!”
“这…这也太霸道了,再说我等要请示国主啊。”
“谁说不是啊,三天时间怎么够,我们需要时间请示国主。”
...
魏叔玉懒得再跟他们废话:
“三天,只有三天。现在都给本官滚回鸿胪会馆,想通后赶紧签署文书。
尔等是保一时平安,还是等着我大唐天兵,亲自去你们国都‘商量’!”
在魏叔玉赤裸裸的威胁下,众使臣面如死灰。
他们互相搀扶着,如同斗败的公鸡,灰溜溜朝着布政坊方向蹒跚而去。
承天门外。
只剩下围观百官复杂的目光,和一地狼藉的冰水。
李承乾在马车里目睹全过程,等魏叔玉钻进马车他忍不住惊叹:
“妹夫,你这手段是不是太强硬,他们会接受你的邦交新政吗?”
魏叔玉无所谓地耸耸肩:
“太子哥,对付这些畏威而不怀德的番邦,讲道理是没用的。
只有让他们怕,他们才会乖乖听话。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至于非议?”
魏叔玉嗤笑一声,“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只要父皇明白我的用意,些许流言何足道哉。”
说完抬头看看阴沉的天色,“走吧,太子哥,到公主府咱俩一同喝点。”
……
正如魏叔玉所料,承天门事件如同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迅速在长安官场掀起轩然大波。
当晚。
无数弹劾魏叔玉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向中书省,堆满李世民的御案。
嚣张跋扈、辱没国体、破坏邦交、有损圣德,各种罪名不一而足。
尤其一些以清流自居的腐儒,更是引经据典,将魏叔玉比作桀纣之臣。
两仪殿内。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章,李世民脸色阴沉。
他并非不认同魏叔玉的手段,甚至内心觉得颇为解气。
但作为大唐皇帝,他必须考虑朝野舆论和“明君”形象。
“狗东西,每次都给朕出难题!”
李世民揉揉眉心,对侍立一旁的魏征和房玄龄道:
“二位爱卿,此事你们怎么看?”
房玄龄沉吟片刻,看眼魏征后谨慎道:
“陛下,魏贤侄行事虽激烈些,但其初衷却是为推行邦交新政,强化大唐对藩属国的控制。
从长远看,利大于弊。只是他的方式嘛…确实容易授人以柄。”
魏征则语气淡淡:
“陛下,玉儿此举虽看似鲁莽,实则颇有深意。
他是在替陛下、替太子,扛下所有的骂名和压力。
邦交新政若成,功在陛下与太子;若引来非议,则由他一力承担。
玉儿他...他忠心可嘉,只是方式过于刚烈。”
魏征顿了顿继续道:
“况且那些番邦使臣,也确实需要敲打。一味怀柔,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李世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想起魏叔玉在御书房说的话,难道混小子真是主动背恶名?
“罢了。”
李世民挥挥手,“这些弹劾奏章,留中不发。
告诉下面的人,鸿胪寺新政,是朕的意思。
另外让玉儿收敛点,别再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是。”魏征和房玄龄躬身应道。
“两位爱卿过来瞧瞧,大唐在新罗、百济驻军之所,选在哪里为好。”
……
被消息传到魏叔玉耳中,他正悠闲的陪着长乐和孩子们。
“驸马爷,陛下让您收敛点。”白樱忍着笑汇报。
魏叔玉逗弄着怀中的儿子:
“收敛?本已经很收敛了。没让金吾卫直接拿人,只是泼点冰水,已经很给面子。”
长乐脸色则颇有些担忧:
“听说弹劾夫君的奏章,都快堆满两仪殿,真的没事吗?
要不丽质带两个宝宝,进宫陪父皇聊聊天?”
“能有什么事?”魏叔玉浑不在意。
“父皇心里跟明镜似的。弹劾之人要么是迂腐书生,要么就是……哼,与番邦利益牵扯太深的。
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把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也揪出来几个。”
他放下孩子对白樱道:“告诉刘善固和高延寿,三天期限一到,若有哪个使臣敢不签字,将他们直接驱离长安城。
至于一些与番邦勾结的官吏,尤其是与高句丽、百济勾结的官吏,不良人要拿出份名单出来。”
“是!”
接下来的两天,长安城的气氛愈发紧张。
鸿胪会馆内。
各国使臣如热锅上的蚂蚁,争吵、权衡、写信求助,乱成一团。
暗地里。
不良人和百骑司的动作也更加频繁,一些与番邦使臣交往甚密的官员和商人,开始感到风声鹤唳。
第三天清晨。
鸿胪寺大门刚开,以金德海为首的几个小国使臣,捧着签署盖章的文书恭恭敬敬递上来。
他们不仅不反对邦交新政,甚至对大唐驻军无比欢迎。
到了下午,西域皮穴等几个稍大些的藩国使臣,顶不住压力陆续前来签署文书。
他们虽然满心不甘,但想到大唐边境陈列的雄兵,最终还是屈服了。
最后,只剩下以熊厚为首的寥寥数人,还在硬撑。
眼看日落西山,三日期限将至,熊厚满脸愁容的坐在鸿胪会馆内。
签署邦交新策,回国后必然被国主责罚,甚至可能丢了性命。
不签,立刻就要面临大唐的怒火,后果更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
一随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我…我们在西市的货栈,被不良人查封了。说…说是查获违禁的军械!”
“什么?!”
熊厚猛地站起,眼前一黑。货栈里确实藏着些准备运回国的紧俏物资,但绝无军械。
栽赃,赤裸裸的栽赃!
紧接着又一人连滚爬爬地进来:
“大人!我们在长安的几家商铺,同时被查,掌柜都被带走了。”
熊厚浑身冰凉,他终于明白魏叔玉的手段。
眼下不仅仅是威胁,而是已经开始清除他们在长安的产业!
再顽抗下去,恐怕他们这些人,都别想活着离开长安。
“签…我签!”
熊厚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他颤抖着右手,在视为屈辱的文书上,盖下百济国的使印。
当最后一份文书送到魏叔玉案头时,他正坐镇在鸿胪寺。
“驸马爷,所有使臣,均已签署文书。”刘善固恭敬地禀报,脸上带着钦佩。
他从未想过难缠的番邦使臣,竟真在短短三天内被全部压服。
魏叔玉看眼那叠文书,随手放在一边,仿佛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对刘善固、高延寿、韦挺三人道:
“看到没?对待外敌,乃至潜在的敌人,就要有这种雷霆手段。恩威并施,但威必须走在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