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燕城燕王府。
壁炉里的篝火,让书房内温暖如春。李佑看着手中的书信,脸色阴沉如冰。
“砰!!”
他的右掌狠狠拍在案几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跳。
“该死的舅舅啊,他完全是想害孤与母妃啊。
万幸长安城有玉哥儿,否则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殿下,究竟是何事,竟让您如此愤怒!!”
李佑也没瞒着李景淑:“族兄你看看吧,便清楚孤为何如此动怒。”
李景淑的父亲是李道立,他也是李道宗的侄子。
最近几年李唐皇室削王爵,不少旁支亲王都被降王爵为国公。
李道立便是其中之一。李世民为补偿他们,特意求到魏叔玉跟前。一些降王爵的皇室旁支子弟,自然被魏叔玉弄到边疆谋些官职与钱财。
“呀...玉哥儿还真是够意思啊,居然将口供给压下来。”
李佑长吐一口气,“没用啊,玉哥儿迟早会禀告给父皇的。只是我那舅舅,唉......”
李景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两家的恩怨摆在眼前。
“佑弟别辜负玉哥儿的心意,你还是考虑给陛下的书信,该如何写为好。其实......”
“是什么??”
李景淑叹口气道:“佑弟督松漠、饶乐、漠北三弟军务,麾下指挥的兵马足有五万之众。
眼下又发生阴宏智勾结高句丽之事,朝中大臣轻易找到攻讦佑弟的借口啊。
不如呈书陛下,主动请辞方为上策呐。”
随着李景淑的话音落下,书房内顿时一片寂静。
李佑静静盯着壁炉里的火苗,心底充斥着浓浓的不甘。
他心里很清楚,皇位压根落不到他身上。
为避免陷入夺嫡之争,他甚至远遁漠北,怎么还摊上这狗屁倒灶之事。
良久。
李佑长吐一口气,“主动请辞不可能。玉哥儿再三叮嘱,漠北的燕城不容有失。
再说随着南诏战事开启,孤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等到高句丽战事。
这些年玉哥儿与孤投入巨大的人力与财力,摸清楚室韦、粟末以及黑水诸部的地理情况,不就是等着高句丽战事的那一天。”
李景淑眼中满是疑惑,“这些年高句丽极其老实,它与大唐真会交战?”
李佑眼中射出一道精光:“放心吧,大唐迟早会灭掉高句丽。不过眼下嘛,孤得好好想想,给父皇的书信该如何着墨。”
......
鸿胪寺,魏叔玉正处理公务,一文吏急匆匆走进来。
“驸马爷,您要的资料都已经整理好啦。”
魏叔玉点头示意,让他放在书桌上。
“让刘善固、韦挺、高延寿三人过来一趟。”
文吏应了声,连忙跑出去传信。
片刻后,三人一同来到魏叔玉的书房。
“驸马爷,您找我们?”
魏叔玉指着胡凳淡淡道:“坐吧,有些事与你们商量一二。”
三人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找地方坐下来,等着魏叔玉的吩咐。
“随着大唐帝国越来越强盛,本驸马觉得大唐的邦交制度,也应该与时俱进。”
魏叔玉之所以如此讲,主要是此时大唐的邦交制度,实在是有些操蛋。
随便一个番邦小部落,来大唐喊几声天可汗,就能得到丰厚的奖赏。
这种行为在魏叔玉看来,简直是败家玩意。
之所以如此,说起来还不是有个好大喜功的便宜岳父。
三人很是懵逼,朝廷制定的国策,岂能随意更改。
韦挺喉咙轻滚一下,“驸马爷,您...您想怎么改?”
“喏...你们看看吧,有什么意见直接说出来。”
三人接过魏叔玉递出来的纸张,看完后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我尼玛。
倘若按照魏驸马的政策执行,那...那大唐的番邦起码少一半。
更令三人暗暗咋舌,魏驸马竟提出在新罗、百济驻军,军饷居然由新罗、百济两国提供。
“驸马爷,奖赏藩属国的财物降低,我们倒是能理解。但在新罗、百济等国驻军,是不是有些不切实际。”
“有什么不切实际?新罗、百济不是遭受高句丽欺凌嘛,驻军后料想高句丽不敢对他们有异动。”
“额......”三人一时语塞。听魏驸马的口气,看来新的邦交之策是不得不执行呐。
“驸马爷,您就不怕朝中官员参您一本?”
魏叔玉看向窗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树欲静而风不止。参本驸马之人,不过是目光短浅之辈。
按照新策执行吧,就从年节前的赏赐开始执行吧。”
三人神色一凛,郑重躬身:“卑职明白,必不负驸马爷期望!”
“南诏的情报梳理得如何了?”魏叔玉岔开话题。
“已初步整理完毕。南诏王细奴逻年事已高,其子逻盛炎与大将军波冲争权日烈,国内并不安稳。
各部族首领亦心怀鬼胎。此正是我大唐分化瓦解,进而控制其地的最佳时机。”
魏叔玉满意地点点头:“上兵伐谋,你们仨好好商议一番,派几个人随大军去南诏,暗地里好好操弄一番,倘若能让南诏乱起来,那可是事半功倍啊。”
“卑职谨记。”
就在此时。
一不良人匆匆而入,递上一份密报。
魏叔玉展开一看,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果然沉不住气了啊。”
“驸马爷,何事?”
魏叔玉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等三人离开后,他眼中闪烁着猎手般的光芒:
“传令李君羡、李旭,按第二套方案行动。通知各处关隘、码头,严密盘查,但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看看,这条鱼,究竟能引出多少藏在淤泥里的王八!”
夜幕再次降临,长安城各门即将下锁。
一辆看似普通的货运马车,在几名护卫的簇拥下,急匆匆地驶向春明门。
马车沉重,车辙印很深,似乎装载着不少货物。
守城的士卒照例上前盘查。
“干什么的?这么晚出城?”
车夫陪着笑脸:
“军爷,我们是百济堂的。堂里有批药材急需运往洛阳,耽误些时辰,您行个方便。”
说完悄悄塞过去一小块金子。
士卒掂了掂,又看看车后的护卫,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们虽然穿着普通服饰,但眼神锐利、身形矫健,不像寻常伙计。
站在望楼阴影处的魏叔玉,对身旁的李君羡微微颔首。
李君羡会意,猛地一挥令旗。
“动手!”
刹那间。
周围看似寻常的百姓、商贩,猛地抽出兵刃,如猛虎下山般扑向马车和护卫。
城头之上,瞬间出现数十名张弓搭箭的百骑司精锐!
“有埋伏,突围!”护卫头领反应极快,拔刀怒吼。
然而,他们早已落入天罗地网。不良人和百骑司的数量远超他们,配合默契、攻势凌厉。
短短几个照面,几名护卫便被砍翻在地,只剩下那头领还在负隅顽抗。
李旭缓步走上前,月光洒在他俊朗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肃杀之气。
那头领见他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和狠厉。
猛地将刀掷向李旭,同时伸手入怀,似乎要取出什么。
“咻!”
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他的手腕!
几乎同时。
李旭欺身而上,一脚踹翻那头领,将其死死按住。
片刻后。
魏叔玉走到马车旁,用剑挑开车帘。车厢内并非药材,而是几个沉重的箱笼。
他示意手下打开,里面赫然是大量的金银珠宝、密信,以及一套制作极为精良,明显是宫中式样的鞍具。
还有一箱马蹄铁!!
魏叔玉脸色阴沉如冰,此时高句丽并没有马鞍与马蹄铁,它俩将是对付高句丽的神器。
魏叔玉拿起那些密信,随手抽出一封翻阅,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信中涉及朝中大臣与百济、乃至高句丽之间的隐秘财货往来、情报传递,其中一些暗语和代号,指向一个他意想不到的方向。
“难怪他们能如此准确地掌握宫中换防规律,甚至能安排人混入宫中低阶仆役。”魏叔玉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收起密信,对李君羡道:
“将所有人和物证,秘密押回百骑司。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
“是!”感受到魏叔玉语气中的凝重,李君羡立刻应下。
魏叔玉抬头望向皇宫,目光无比深邃。这一次钓上来的“鱼”,牵扯之大,恐怕连他都感到有些棘手。
“打道回府,明日怕是有场好戏要看咯。”
魏叔玉转身,身影融入长安城的夜色之中。
雪地上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