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傍晚,赵三蹲在自家新起的砖房前,月亮映着他满脸的沟壑。这座青砖瓦房取代了昔日的茅草屋,窗棂上还贴着大红剪纸,是阿穗跟着温鸢学的\"五谷丰登\"图样。
晒谷场上,小瑾潼带着孩子们玩跳格子。青石板上用炭条画的格子已经模糊,倒是边上看热闹的大黄狗尾巴上沾满了麦壳,随着它欢快的摇摆簌簌落下。阿穗穿着新裁的棉布裙子,跳格子时裙摆飞扬,露出脚踝上系着的红绳——那是用织坊第一匹流光锦的边角料编的。
温北君站在官道旁,看农人们扛着连枷归家。那些连枷的木柄都被手掌磨出了包浆,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卫子歇忽然指着远处:\"先生,您看。\"
暮色中,几个孩童正往止戈庙的方向跑。他们怀里抱着的不是香烛,而是刚摘的野菊,金黄的花朵在风中一颤一颤,像跳动的灯火。最大的那个孩子举着根竹竿,竿头绑着稻草扎的假人,那是他们自制的\"稻草将军\",说是要请它守护今年的收成。
夜风送来断续的歌谣,是阿穗在教小瑾潼唱《穗满仓》。\"四月麦苗青,五月麦穗黄...\"调子跑得厉害,却惹得晒谷场上一片笑声。温北君望着自家屋檐下新结的蛛网——那蜘蛛正慢条斯理地缠住一只飞蛾,而蛛丝在月光下亮得像银线,与远处村落里的点点灯火交相辉映。
谷雨时节的御田里,秧苗已蹿到三寸高,嫩绿的叶片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元常陈赤脚站在田埂上,裤腿高高挽起,露出布满旧伤的小腿。那些伤疤深浅不一,最长的从膝弯一直延伸到脚踝,在晨光中泛着淡粉色的光泽。他弯腰拔起一株稗草,指尖沾着的露水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陛下,您看这土。\"老农赵三佝偻着腰走来,布满老茧的手捧着一把黑土。五年的休养生息让这个曾经枯瘦如柴的老人脸上有了血色,皱纹间沾着新鲜的泥点。\"捏着能出油了,比去岁又肥了三分。\"
元常陈接过土块,在掌心轻轻碾开。细碎的土粒从指缝间簌簌落下,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息。他想起几年前初来这片土地时,这里的泥土还浸透着血腥味,随便一铲下去就能挖出折断的箭镞。如今这片土地终于恢复了生机,松软的泥土里偶尔能翻出几只肥硕的蚯蚓。
\"常陈哥哥!\"清脆的童声从远处传来。小瑾潼提着裙摆跑在田埂上,发间的红头绳在晨风中飘扬。她身后跟着阿穗,两个姑娘的绣鞋都沾满了泥浆,却笑得比田埂上的野花还要灿烂。\"这里有鱼!快来看!\"
元常陈大步走去,靴子在泥泞的田埂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果然看见几条肥硕的鲫鱼在秧苗间穿梭,银灰色的鱼尾拍打着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他二话不说卷起袖子,结实的手臂肌肉在阳光下绷出优美的线条。一个猛子扎下去,水花四溅,惊起了栖息在稻田里的白鹭。
当他把活蹦乱跳的鲫鱼递给小瑾潼时,少女惊喜的叫声惊飞了整片稻田的水鸟。阿穗手忙脚乱地想要接住挣扎的鱼儿,却不小心踩滑了脚,整个人跌坐在田埂边的水洼里。小瑾潼见状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鱼儿趁机挣脱,扑通一声又跳回了水田。
五月的清河郡,桑园里的桑叶长得有巴掌大,翠绿的叶片上还挂着晨露。温鸢挽着竹篮走在田埂上,篮子里是新摘的桑叶,叶脉间沁出的汁液在篮底积了一层浅浅的绿色。小瑾潼跟在她身后,不时踮起脚尖去够高处的嫩叶。
\"鸢姐姐,蚕宝宝为什么只吃桑叶?\"小瑾潼仰着脸问,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今天穿了一件藕荷色的襦裙,衣襟上别着温北君给她的银制蝴蝶扣。
温鸢正要回答,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咳嗽声从桑园深处传来。那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从破旧的风箱里挤出来的。她循声望去,看见老妪王婆正在教村里的姑娘们养蚕。老人枯瘦的手指灵活地翻动着蚕匾,胸口的箭伤每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但手上的动作依然利落精准。
\"这是新出的双宫茧。\"王婆捧出一把雪白的蚕茧,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像是一捧上好的珍珠。\"一茧双丝,织出来的流光锦能卖双倍价钱。去年齐国的商人出价五十两银子一匹呢。\"
小瑾潼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蚕茧温热的触感让她惊呼出声。这些茧子摸起来像是有生命一般,隐约能感觉到里面的蚕蛹在轻轻颤动。温鸢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五年前在黑水涧伤兵营见到王婆时的情景——那时老人胸口插着箭,却死死护着怀里的蚕种,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郡主若是喜欢,老身教您缫丝可好?\"王婆眯着昏花的眼睛,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缫车。那缫车是用战场上回收的箭杆做的,转轴处还留着箭镞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