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不禁一阵后怕。
要不是对眼前这三个活佛还算是比较了解，他还真不好处理。
正当秦霄还在为此暗自庆幸之时。
放下茶杯的人主，却说出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
“秦霄，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这话一出，秦霄先是一愣，旋即摇头苦涩笑道：
“师父，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哪里有什么好不好，只不过见得多了，再苦，也都成了过往。”
“若是耿耿于怀，又怎能安然于世？”
说罢，秦霄再次斟茶，分别将茶杯放到人主和顾风跟前。
随即，他缓缓坐下，端起茶杯，仰首喝完，微微闭目：
“师父，照顾我的这些年，辛苦您了！”
只不过，人主并没有喝下秦霄敬的这杯茶，犹豫片刻后，这才将茶杯放下：
“秦霄，如今......你心中还恨我吗？”
“恨？哪里有恨......若不是师父心善，收我为徒，我哪能踏上仙路？”
话毕，秦霄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巨石碑旁，轻轻抚摸着那坑坑洼洼的界碑，继续道：
“当然，若说心中毫无怨言......也并非真话，只是，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自然也就不在意那些过往。”
“唉～～～”
秦霄的话语刚一落下，人主摇了摇头：
“当初你心术不正，再继续留在玄天阁，为师担心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这才将你赶出玄天阁，没想到不久之后......惨剧发生。”
抚摸着这熟悉的界碑，久远的记忆逐渐涌上秦霄心头。
古衢界，原本是他在玄天阁所掌控的诸天万界之中的一方小世界。
于他而言，古衢界有着特殊的意义。
当初他被自己师父人主逐出玄天阁后，古衢界与他之间的联系，自然破裂。
不久之后，他便从自己师弟师妹口中听见了邪魔入侵，古衢界生灵灭亡的消息......
“师父，你说，若是你当初没有将我逐出玄天阁......古衢界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不会，即使没有域外妖邪入侵古衢界，古衢界的万千生灵，依旧会被其他天灾人祸夺去性命。”
人主的声音不容置喙，似乎早已预料到秦霄会有此问。
再次拿起茶杯，端详铭刻在茶杯上的图案：
“域外妖邪，虽然强大，以生灵血肉为食，却不会对灵魂下手。”
“于他们而言，血肉之力，便是最为完美的‘丹药’。”
“也正因此，即便是被他们吞噬，那些生灵照样可以轮回转世。”
“毕竟他们灵魂仍存于世。”
说完，人主站起身来，走到秦霄的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安慰道：
“为师知道，古衢界生灵尽灭，你的心里不好受，可这对他们而言，是既定天命，谁也改变不了，即使是为师，也不行。”
听了这一番话，秦霄不禁苦笑。
自己这师父，还是一样不会安慰人啊。
哪里有人安慰别人时，还揭别人伤疤的？
“师父......罢了，前尘往事，不说了......”
“师父，你不是想知道徒儿一直在做什么吗？这就用道鱼展示给你看。”
秦霄从怀中取出一道令牌，向其中注入灵力。
下一刻，一道虚影画面瞬间出现在三人面前——
画面之中，两人身处一间看似普通的木屋之中，似乎正在进行什么交易。
其中一人，粗布麻衣，须发皆白，脸上带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脸色苍白的老者似是紧张不安，双手止不住在裤腰两侧摩挲。
另一名青年男子，一袭华服，长相俊朗不凡，嘴角带着淡漠而温暖的笑意：
“请问，老人家您可是来天地商会进行交易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老者显得很是惶恐不安。
点头称是，但又急忙摆手：
“是......是......不，不对......不，不是，我......我没钱......”
那青年男子面带微笑，向老者解释道：
“哈哈，老人家别怕，我们商会能交易的，除了钱财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天材地宝，灵丹妙药，天下的一切一切，在我们这里都可以进行交易。”
老者闻言，神色稍霁，似乎终于冷静了许多，深吸几口气之后，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我......我想杀一个人......”
“嗯，可以，老人家不妨说说，您要杀的人究竟是谁，还有事情的起因经过。”
青年男子说话很有耐心，不管老者是否答应，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似是感受到来自青年的暖意，老者眼眶不禁湿润，抬起颤抖的双手擦了擦眼眶。
“别急，老人家，慢慢说......”青年出声安慰道。
直至情绪平复，老者这才缓缓开口：
“是这样的，我家与隔壁村的冯家皆是猎户，两家世代交好，本无仇怨......”
“前日......我儿在山中狩猎之时，无意捡到一盒丹药，回村之时，又恰好被那冯家的冯伟发现。”
“他竟趁夜潜入我家偷走了丹药，我儿惊醒起身与其争论。”
“......可是......他却掏出砍刀，夺了我儿性命。”
“在那之后，又杀了我儿媳与那年幼的孙儿。”
“若不是老头子我听见动静，躲在草垛之中......命早休矣！”
说着，老者神色黯然，似乎想到儿子临死时候的场景，忍不住泪流满面。
如今再想，他心中充满了悔恨，除了自己，全家人都死了。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原来是这样......”青年温文尔雅，劝慰道：
“老人家不必为此感到悔恨，您留着这一命，不是来到我们商会了吗？”
“现在，看您所需如何，我们这才好定下‘价格’。”
老者抬眸，那双混浊暗淡的瞳孔迸发出怨毒的恨意：
“我......要他们死，我要冯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好，很好，根据您的描述，以及情绪来看，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接下来......”
青年拿出一颗通体圆润，蓝色透光的水晶玉球放到老者面前，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请您将手放在这上面，心中默念三遍交易内容，若血精石亮，则交易成功。”
闻言，老者没有丝毫的犹豫，将颤抖的右手放到血精石上，闭眼默念。
不多时，原本通体蓝色的晶莹玉球，却蓦然出现一抹妖艳的赤色。
红芒闪烁，散发出诡谲妖冶的气息，让老者不由浑身一颤。
“成功了，恭喜您。”青年收回水晶玉球，露出和善的微笑：
“等交易结束，契约自会生效，您可以回去亲眼见证冯家猎户的灭门绝户。”
青年说完，站起身来，扶起一脸恍惚的老者慢慢离去，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老人家，期望您下辈子继续光临本商会......”
与此同时，一抹血色光芒自血精石中飞出，融入塔中消失不见......
......
......
......
“小菲儿啊，你觉得顾风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坐在巨石上遥望远方瀑布的妖魅，向一旁同样在欣赏美景的李菲儿问道。
“我......觉得师尊是个好师尊，自打我来到天魔宗后，就再也没饿过肚子......”李菲儿有些懵懂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说道。
“哈哈，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我呀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小家伙。”
揉了揉李菲儿那肉嘟嘟的小脸蛋，妖魅的眼睛里闪过浓浓的宠溺。
李菲儿还不知道。
这一幕要是被妖界那些——认识妖主身份的妖修看见，怕不是惊得眼睛都要跳出来。
妖主杀伐果决，平日更是冷若冰霜。
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亲传弟子，也绝不会露出这般如同贤妻良母的面孔。
“谢谢姐姐大人夸奖。”
“对了，小菲儿，姐姐有个问题想问你一下。”
“没事，姐姐问，菲儿答。”
“小菲儿，在你的心中，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最完美的呢？”
李菲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深地陷入思考。
如果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和父母一起，生活在远离喧嚣的小乡村，一辈子无忧无虑，无病无灾......”
可是现在......
李菲儿思考半晌，说出了此刻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想法：
“我想......找到父母之后，带他们来到天魔宗共度余生，好好活着，一辈子不离开师尊和师姐......们。”
顾风对她的恩，师姐们对她的情，她几辈子也无法忘怀。
对于她来说，除了父母之外，最亲的“亲人”只有顾风和师姐。
她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自己的父母和顾风。
但她知道，或许只要自己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地待在他们身边，他们便安心足矣。
听了李菲儿的这一番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妖魅眼中一抹苦涩一闪即逝：
“呵呵......傻孩子......你师尊要是知道你是这么想，应该也挺欣慰吧。”妖魅拍了拍李菲儿，旋即说道：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可是......师尊他们......”
“没事，我们慢慢遛回去，他们事多半也就办完了。”
“好吧......”
拗不过妖魅的李菲儿只好点点头，屁颠屁颠地跟在对方的身后......
......
......
......
画面消散，秦霄收起道鱼令牌，随即看向人主：
“师尊，这便是徒儿所做的事，以善还善，以恶还恶。”
还没等人主说些什么，顾风的声音却从凉亭之中传来——
“小霄，你倒是比以前硬气了不少，居然敢打破我所设立的法规啊......”
秦霄闻言，连忙转头望去。
只见凉亭里的石桌旁，顾风正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之上。
一手搭着椅把手，慵懒地歪着脑袋，目光灼灼地看着秦霄。
秦霄虎躯一震，连忙稽首行礼：
“魔......魔主大人，晚辈......不敢。”
“晚辈只是见不得众生之苦，为此提供等价交易，仅此而已。”
人主脸色愈发阴沉：
“等价交易......你还真是能说会道。”
“以命易命，难道就是你所说的等价交换？”
“而且，你真当我们 是 傻瓜吗？你以阴阳子母塔为原型建造了阴阳塔，不就是为了仿阴阳子母塔剥夺他人的信仰之力吗？”
“你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是错的！！！”
“错？”秦霄不解笑道：
“敢问师父，徒儿又何错之有？”
“徒儿替他们了结心愿，收取一些信仰之力又能如何？”
人主长长叹息一声，声音沉重：
“你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世间万物都有其运转法则，都必须遵守其存在的价值。”
“信仰之力本就虚无缥缈，你利用他人痛楚，强行剥夺他人信仰之力，本就有违天道......”
“用这种方法，是绝对无法晋 入界主之境的。”
秦霄神色不变眼眸中透出一股倔意狠劲：
“师父，即使过了一万年，你还是如此认为吗？”
“徒儿所做的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徒儿早已拥有踏足界主之境的资格吗？”
“师父不认可徒儿，难道还要阻止徒儿自己探寻成神之路吗？”
看着秦霄那充满倔意和坚持的眼神，人主忽地感受到一丝疲惫。
他缓缓闭上双眸，轻声道：
“傻徒儿......你为何不信为师，为何不能再多等一会？明明......明明就快了......”
“等？我等了七万年了，还不够吗，师尊？”秦霄不禁问道，而他的眼眸之中泪光闪烁：
“过往我是放下了不错......”
“可我不想在未来看到类似的悲剧，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