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嚯嚯，”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在卖力地敲着偌大的战鼓。
其余人半跪在地，腰背挺得笔直，嘴里还吟唱着自古传下来的军中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黑沉的夜幕中，只有一方火焰直卷而上，亮的惊人，像是要吞噬那片黑暗。
肖柔柔站在不远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染上了光芒。
“苏大师，那位肖大师怎么没来？”
肖柔柔转身看向马惠生，“先生，缘何对她如此关注？”
这人总是盯着她的动静，却又没有害她的心思，她不好直接问出口，只能借着化身为苏壹的机会，来问个究竟。
“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她身怀仙道大能，为何愿意屈于你之下？”他直直对上她的眼睛，让她有种被一眼看透的感觉。
“苏壹”的表情带上兴味，“旁人都说先生你能掐会算，我以前还只当一句玩笑。”
“在你们正道派面前，只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我有一个疑惑，希望先生不会觉得冒犯。”
“大师，请说。”
“按照你的才能，入正道派不是难事，而捉妖师虽比不上修仙者，但好歹能多活百余年，你怎么甘心待在人间，受百病折磨、生死离别？”
马惠生的白衣被火光染上烈烈的红色，仿佛扛过火劫便可羽化升仙似得。
沉默半晌后，他才说道，“浮游于天地之间，渺沧海之一粟，活得再久，也不过是天地间的过客。你们只是能比我多活百年而已，大抵都是殊途同归，我不羡慕也不贪求，能守着人间让我割舍不下的东西，于我而言，就很足够了。”
肖柔柔左手置于右手手背，行了一个君子礼。
“先生大智慧，是我狭隘了。”
马惠生后退一步，“苏大师谬赞，我也是受困于自己的私心，算不得大智慧，更受不得此礼。”
“所以，师姐你就因为马惠生的三言两语决定不怀疑他了？”
肖柔柔回来时，苏壹已经诵了半宿的《金刚经》，此时神色还算正常。
“嗯，他确有所瞒不假，但是个言行一致的君子，这样的人不会徒增杀戮。”
为去世的人唱军中战歌这种法子，她亲眼见证过，才知有多震撼。
她也看得出来，马道明强大的威严和能力能压制那些亡命之徒，而马惠生的智慧才是感化他们的关键。
“我们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现在还一无所获，不知道师姐接下来要从何处着手？”
“既然查不到最初的尸身，便想办法再查查绿毛怪吧，现在并不排除他们取股骨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
不过，这些秘闻都是上千年前的事了，除了他们正道派存有书籍记录，知情的只剩下些活了很久的仙人，这些人是如何得知的。
很明显，苏壹也想到了这一点。
“师姐，不管这件事和噬仙族有没有直接联系，我们都不能放弃追查。”
“是呀，现在看来，我们得兵分两路了。”
“兵分两路？”苏壹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肖柔柔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师弟，此事事关重大，虽然你入门仅一年，但在大事面前，也只能劳你多吃些苦了。”
苏壹在后面跳脚，肖柔柔背身后，嘴角勾起一个顽劣的笑。
她不会这么托大，早就联系宗门，再派点人过来。
各位长老需要镇守山门，自是不能亲身前来此地，其他弟子又能力不够，想来想去，也不过是大师兄或者二师姐。
到时候，这里一定会更热闹。
***
洛城某家客栈内。
“殿下。”
马惠生刚参加完火化仪式，便来此向贵人回禀情况。
“最近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
“并未。”
被称为殿下的人捏着茶杯的手稍顿，抿了一口茶后，将杯子放在桌子上。
“咚”的一声，杯中的茶水微微荡漾。
马惠生虽然跪着，但身形挺直，毫无惧意。
“你是不是以为我这个前太子被贬回属地后，便一辈子都没了翻盘的机会了？”
“属下不敢。”
“不敢？那为何用谎话哄骗我？”
此时的前太子商焱眸光锐利，全然没有之前让马道明助他一臂之力的哀求之色。
“殿下，属下所说句句都属真话。马道明担心军营风声走漏，白日里去世的将士都会于当晚焚烧，所以除了刚死的三个人，那两个捉妖师查不到旁的线索。”
“你怎的知道，我话里所指的是这件事？”
“殿下说属下说谎，属下不敢否认，思来想去，只有这件小事还未来得及禀报。”
“起来吧。”
“谢殿下。”
商焱示意他坐下，接着给他倒了一杯茶，“你也不要记恨，我在高位时尚且有人阳奉阴违，如今一朝败落，还不知是多少人的眼中钉。”
马惠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以示敬意。
“先母不受父亲喜爱，力竭难产时，是先皇后让自己的贴身女官出面帮忙，这才有了我。先母给我取名‘惠生’，就是想以此告诫我，欠别人的一定要还。而今，虽沧海桑田，但我从未忘却先母遗志。”
“先生果然非同凡响，待在此处着实有些屈才了。”商焱摆出一副惜才的模样，“你放心，若是他日，我可以取回那至尊之位，一定命你当宰相。”
“那就提前谢谢殿下了。”
“哈哈哈。”
“……”
等马惠生离开客栈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他揉了揉肿胀的眼皮，驾马朝马府赶去。
门口侍卫看到他，连忙上来帮忙牵缰绳，“先生，又忙了一整夜？”
“是呀，营里最近积累的军务有些多，大人又忙着追查行凶之人，我也没其他用处，只能帮着做点文书工作了。”
“先生，你太谦虚了，大人可时常告诫我们，这洛城没你必定得大乱。”
马惠生笑了笑，“别说这些话夸我了，那两位捉妖大师安排好了吗？”
“府里清贫人手又少，大人怕招待不周，便自掏腰包，把他们安排在城中最好的客栈里，我们这边也派了兄弟轮番守卫。”
“嗯，很好，”马惠生满意地点头，“他们是贵客，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