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昌要成婚的事,在兴平县引起不小的轰动,这小地方的人,以参加这场婚宴为荣,谁要是说,能跟裴家攀上关系,那可就了不得了。
哪怕是同一个村子里的人,与老裴家有人情世故往来的,也仅仅只有十来户人家。主要村子大,杂姓多,还分为前村、后村,通常都是一个队里往来的多。
这也让跟老裴家亲近的那几户,要更“高人一等”,谁不得抬举。
不过,坪头村早就成为十里八乡最富裕的村子,其他村的姑娘,四处说媒,都想要往里嫁。家家户户都有余粮,还有不少积蓄,这多好的日子啊。
裴寂昌一家人,是在正月十三回到的县里,行程非常低调,只有亲密的朋友知晓。
而该通知的人,已经全部到位,由支书、田山,班晓庆等人操办这些事。
考虑到老书记要回来,裴寂昌便把婚宴定在城里,在原红昌纸业的那块院子里。如今已经砌起高墙,还建了两层的办公楼,倒也气派。
本来红昌集团在县里,完全不需要设立办公楼的,刘二梅等人,已经全都调配到了省城,原来的批地,等到时机成熟,给成职工福利,修建了职工楼就好。
可是,廖志堂有心机,他得做出样子来,证明小小的乡镇企业,是经过他的扶持,才成为如今集团的规模。有了这个政绩工程,他的仕途一片光明,什么时候都能拿得出手。
所以,这位县里的书记,非常“尽责”的,私自把破旧的大院修建起来了。
这下好了,老书记要回来,一眼就能看到,廖志堂可一直期盼着。
在裴寂昌刚刚回到家里后,廖志堂也是在第一时间前去道喜。
这时在北侧平房区的那条小道上,人群络绎不绝,还停着不少车辆,远比电影院那块还要红火。
“诶呦,寂昌,恭喜恭喜呀,就盼着你这一天。”
廖志堂双手抱拳,笑容满面,不动声色地扫视平房里的人,发现几张陌生的面孔,不过没有老书记,那位的样貌,他可记得非常清楚。
眼下,平房里的人不少,十分热闹。
“廖老哥,你过来了。”
裴寂昌笑着迎上前,与廖志堂的称呼非常亲昵。
“没啥帮忙的,你说一声就成,咱可是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廖志堂重重叮嘱。
“还真有几件事,要麻烦廖老哥。”
裴寂昌拉住廖志堂的胳膊,走到隋家几口子那边。
十五号办正事,隋家便提早回来了两天,一来考虑到要提前置办一些事物,免得过于急促。
另一方面,隋海要去坪头村看看,那么贫瘠的地方,究竟是如何种植出那么高含糖的葡萄。
这边的风俗,如果两家人的距离过远,是要先回男方家办事,过门的流程,也在男方家这边走,等到男方家办完以后,在回女方家办,是各自办一场,共两场。
“这位是......”
廖志堂客气地伸手,以为这些人,是裴寂昌在生意上的人,身份比较重要。不过嘛,他的位置,是裴寂昌这边的人,也就是脸面,面对远方回来的朋友,得帮忙撑起场面。
就比如,老家有拿得出手的老大哥。
所以嘛,廖志堂给予来宾尊敬的同时,他自身也是非常骄傲的,完全是主人公的心态。
“这我老丈人,隋海。”
裴寂昌拍了拍廖志堂的肩膀,“这可是咱市里的一把手,老哥,你可得帮我安顿好了。”
“哎呦,原来是隋书记呀,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廖志堂伸出双手,紧紧攥住隋海的手,那张脸极其献媚,咧嘴都笑到了耳根。
万万没想到,隋家是跟着老裴家一起回来的,通常女方家会在十四号晚上回来,提早的话,这说明对男方家不是一般的重视。
“那就麻烦志堂同志了。”
隋海笑了笑。
而就是这一个简单的称呼,让廖志堂直不起腰了,他的内心极其激动,这说明,他以后就要与老书记、隋海这些人统一战线了呀。
“老哥,时间不早了,我老丈人家舟车劳顿,已经非常疲惫了。”
裴寂昌催促道。
“我这就去,走,咱们走。”
廖志堂伸手做出请的手势,一边将几个行李挂在身上,这毛躁的样子,宛如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
“啧啧......”
田山在一旁鄙夷,心说,太不稳住了。突然,眼底下一黑,窜出去一道黑影,动作实在太快了,肯定是哪来的顽皮孩童。
“隋书记,我也送您过去,把你们安顿好了,我才能安心呀。”
支书眼疾手快,帮着把另外几个行李背在身上,是吧,这可是市里面的一把手啊,以后还要往上升,等老书记退了以后,这可是最大的靠山,能不巴结?
“嗯?”
田山愣住了,方才意识到,那孙子玩意居然是支书,这就映衬的自己非常傻了,该去献殷勤的呀,而且自己的身份也合适。
比如一些人,他还去,身份地位不够的,最起码李新明只能一旁干着急。
于是,田山赶忙上前,可是隋家的行李,都被廖志堂和支书拿着了,他试图从这两个人手里拿几件。
他用力拉拽廖志堂手中的包裹,发现纹丝不动,那位低着头,在咬牙切齿地使劲,仿佛护着一袋金子,随时会翻脸那种,又大步走出了屋子。
田山又走向支书,毕竟是自己人,说几句好话,兴许会分几件行李的。
“滚一边去!”
支书的那张脸,像是要吃人,重重呵斥后,直接将田山给撞开,然后上了隋书记的专车。
望着车辆远去,只留下田山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哥,过来搭把手,把这口锅搬的前头的院子里去,要给人们做大烩菜。”
班晓庆朝着田山挥手。
这时,刘其、祝明子,还有班晓庆,他们都憨厚的笑着,这是正儿八经干事的人。
“他娘的。”
田山叫骂,只能大步过去,帮忙架起铁锅,几个后生大步走着。
“哥,你咋愁眉苦脸的?”
班晓庆笑问,这大高个没有眼力劲。
“别烦老子。”
田山哭丧着一张脸。
“不要心烦,一会刘其做烩菜,咱哥四个能先吃,多给你夹些猪肉。”
班晓庆咧嘴笑。
“嘿嘿嘿......”
果不其然,田山嬉皮笑脸了,“在帮我卤个猪蹄,嘴馋了。”
“俺也要吃。”班晓庆乐呵道。
“俺吃两个,一会给俺对象拿一个。”任村成举起手,苗禾珠也回来了。
“都有都有。”
刘其笑道。
“哈哈哈哈......”一群后生都大笑起来。
“蹦......嗒......砰砰砰......”
远处有人放起鞭炮和二踢脚,又红火起来喽。
......
这一夜,隋青轻兴奋得睡不着觉,在床上辗转反侧,总是傻笑。
裴寂昌忙完后,已经深夜两点,特意找到电话,给招待所要了过去,他知道自家的矮子,肯定睡不安稳。
“寂昌啊,你怎么知道我没睡?你才忙完吗?我真的感觉好神奇呀,大学里有不少结婚的夫妻,我以为这一步离得我很远,没想到马上就要嫁给你了。
以后就不用回父母家了,也不用他们管,哈哈哈哈......这样一想,真的好开心呀......”
隋青轻说个没完,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乖乖睡吧,就是怕你太兴奋了,成宿都睡不着,一会什么都别想,保证好睡眠,要不然精神萎靡,化了妆也不好看。”
裴寂昌柔声道。
“啊?这样啊,那我赶紧去睡,不跟你说了。”
隋青轻慌忙挂断电话,乖乖去睡了。
裴寂昌却是握着电话筒,不禁傻笑起来,脑海中回忆着爱妻的傻样,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步入婚姻,且对另一边无比信任与坚定,彼此一定能够同甘共苦。
他亦是激动着,与爱妻的心情是同样的。
......
翌日。
隋海在一大早,就回到了坪头村里,由支书、廖志堂等人带队。
班存耐第一时间去接待了,看见廖志堂后,立马过去溜须拍马,倒是把支书和隋海给冷落了。
毕竟是村里人的见识,在班存耐的潜意识中,还是当领导的厉害,支书只是有钱了,而廖志堂可是县里的一把手,不巴结他,那去巴结谁?
散烟的时候,班存耐也是最后才给隋海。
隋海并没有什么架子,村里的这种卷烟,会去抽的,自己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只是他准备点烟时,好家伙,支书和廖志堂连忙将火凑了过去。
两人都快要抢起来喽。
“老班,走吧,咱们去村里走一趟,让领导们看看咱村种植葡萄的地。”
支书摆了摆手,眼神流露出几分严肃。
“行嘞。”
班存耐用力点头,他确信了,隋海应该是外企里的一个头头,回来视察坪头村了,毕竟两者签订了长协。
随后,几人从前村到后村,山脚到山顶,前山到后山,走了一个遍。
清早七点就过来了,等到了后山的地时,已经到了晌午,几人都累得气喘吁吁,额头都冒汗了。
“去年夏天缺雨水,担心含糖降低,我就领着村里的人,从河里挑水,然后给后村灌溉,怕人们不团结,就一直盯着,天天如此,好在终于是达标了。”
支书站在山坡上,望着前方的土地,忍不住感慨,回忆起了那段岁月。
“太不容易了,现在终于理解寂昌的那句话,凭什么不是我们先富?就该坪头村先富裕起来,吃了太多的苦,简直不敢想,你们真是太了不得了。”
隋海深受感动,他甚至不敢想,裴寂昌和许松绳,就如何把这样的大事做成的。
全村三千多人口了呀,不止需要魄力,对市场的把控,最难的是,如何让这么多人,不去种植粮,而去相信那葡萄可以发大财。
这太难了。
“寂昌以后的成就绝对简单不了,看着吧,甚至会引起经济的巨大变革。”
隋海给出极其高的评价。
“主要还是您牵头工作做得好。”支书立马溜须拍马,顺手的事。
“是要,要是没有您的牵头,底下的人也不会有这么高的成就。”廖志堂也立马附和。
这两人倒是配合默契,一唱一和。
不过,隋海听不进去这些恭维的话,他的目光深邃,直直地望着前方,仿佛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在地里声嘶力竭地呼喊,他不想认命,想要把日子过好,想要闯出去!
隋海紧紧握起拳头。
班存耐有些奇怪了,这支书和廖书记的身份地位也不低啊,用得着对这个人这么溜须拍马?
于是,班存耐把支书拉到一边,小声询问:“这来的是个啥人啊?你们咋都这么抬举。”
“就你刚才的表现,把路走窄了,以后就在这个村里当支书吧,镇长别想了。”
支书用力拍了几下班存耐的肩膀,故意吓唬他。
“啊?这这这......老哥,到底怎么回事?廖书记才跟我说,要俺再把今年的葡萄给种出来,会给俺提镇长的。”班存耐慌了,张大了嘴巴。
“就那位,是寂昌的老丈人,也是市里的书记,现在懂了吗?”支书重重道。
“啊呀呀!”
班存耐慌了,然后就像孙子一样,跟在隋海身后,想着怎么伺候,还不时向支书投去可怜巴巴的目光。
与此同时,裴寂昌的身影出现在后村的山上,他在一处坟墓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土地上。
里面埋着薄圆,因为父母还在世,不能给他立碑,这是村里风俗。
“啥事都得委屈我弟。”
裴寂昌不太高兴,可眼眶里已经装满泪珠,他就坐在地上,长长的叹息。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一颗一颗地剥开,放在了坟头上。
“你小子也不喜欢喝酒,就好吃个甜的,哥今天给你带的喜糖,特别的甜。哥要结婚了,跟你矮子姐,他们谁都没吃上喜糖,你第一个吃的,这个委屈,哥可不能让你受,哥可不能让你最后一个吃。”
裴寂昌的眼睛开始模糊,几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一阵风刮过,黄土将糖埋起,可能是少年,真的很喜欢吃糖吧,有些着急了......
最后给大家来个二合一,怀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