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接过孙晓光的手机，仔细看图片上的人。
图片上的人都穿着游泳裤衩，高矮胖瘦都有，头发皆趴覆在脑袋上，因为没有针对性，王磊一时也记不住各人的面部特征。
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我加你的微信，王磊说，你把照片的原图发给我。
接受并保存好图片后，王磊想起还有一件事儿没有做。
他没有经灵棚，而是绕过灵棚的侧面，穿过灵棚与一楼之间的过道，进了灵堂东边的卧室。
卧室床边坐着好几个闻讯前来安慰杨彻底父母的亲戚，由于王磊没穿警服，看见王磊进来，那些亲戚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都不搭理他，继续说一些宽慰话。
我是公安局的，想问叔叔阿姨几个问题。
王磊插话说。
那些亲戚一起扭过脸来看王磊，王磊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们才醒悟过来似地纷纷离开。
最近你们家请人干活儿了吗？比如说，装潢什么的。等杨家的那些亲戚离开了，王磊坐在床沿上问。
杨彻底的妈妈闭着眼不言语，爸爸则将身子坐直，往床头上靠了靠，说，没有，家里都好好的，我没有请装潢的师傅干活儿，其他的人也都没有请。
请人也不一定就是干装潢，小打小敲呢，比如修个东西，在墙上用电钻钻眼子上个涨丝。你们家一楼客厅门头上的遮檐棚子，最近有人上去用电钻钻眼子吗？
王磊干脆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问题。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杨彻底的爸爸蹙着眉头说，刑侦大队杨鼎诚的媳妇儿跟我们家是亲戚，她上天来家里说要帮我们免费安第二个宽带。今天早些时候她还在这里。
看来杨彻底的父母对杨鼎诚的事情并不了解。王磊不动声色地说，鼎诚是我同事，我们在一起共事，他媳妇儿叫王家娟，我们都认识，是我们户籍科的科长，她来干什么呢？
杨彻底的爸爸说，你不是提到我家堂屋门口的遮檐棚子吗？你不提遮檐棚子我也想不起来王家娟。王家娟讲她在电信局上班的小堂妹，手里有一个家庭第二个宽带免费装指标，是她们单位给予职工招揽客户的福利。鼎诚媳妇儿说这个指标她争取过来了，要给我家装。我说我家彻底已经在客厅装过一个了，让她家自己留着用吧。鼎诚媳妇儿不愿意，说，上宽带看电视，在客厅看，天暖和的时候还可以，等到天一凉起来，就不适宜待在客厅，不装白不装，她坚持给我们家安第二个宽带，我也只好同意了。
第二天我们家就来了一个人，说是来我们家勘察装宽带的线路，看宽带线子从哪里走好。那个勘察线路的人来的时候，彻底正好在家。因为之前我已经把鼎诚媳妇儿帮我家免费装第二个宽带的事儿，说给彻底听了，彻底说鼎诚媳妇儿也和他讲了这事儿。因此那个安宽带的人来的时候，彻底很热情地接待了他，我看见彻底还给那个人拿了两包中华烟。彻底和安宽带的人刚点上烟，安宽带的人突然接到电话，说有急事要回去，等有时间再过来勘察线路。在安宽带的人离开不久，彻底也准备外出的时候，接到鼎诚媳妇儿打来的电话，说起了你刚才提到的一楼檐头的事儿。
彻底挂了电话，就对我说要在我们家一楼的檐头上钻眼子。我问为什么，他只说钻眼子就是钻眼子，别问那么多。
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就不听话，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他这么说，我也就像往常那样不再多嘴，免得他说我多管闲事，他要干什么就由他自便吧。
彻底说了要在檐头上钻眼子的话后，就出去了。过了半天，家里来了一个人，说要在檐头上打眼。
因为之前有彻底的话在那里，我心想这个人肯定是彻底叫过来的，就让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来在檐头钻眼的人你认识吗？王磊问。
我不认识，但我只要看见他，一准儿能认出来，杨彻底的爸爸说，那人得到我的话，立马就开始登梯子上檐头钻眼。
一开始在檐头上用电钻钻眼子，狼烟四起，我就躲在屋子里头，我老婆儿嫌吵得慌，出去到街上去了。
在檐头上钻眼子的人多大岁数？王磊问。
看样子有三四十岁，杨彻底的爸爸说。
长什么模样？他钻眼子的时候，大致在什么时间？王磊问。
说完他走出卧室，穿过灵棚和一楼之间的走道，在院里朝前后左右都看了看，然后又走回卧室去。
正准备答话的杨彻底的爸爸，看见王磊问完突然离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欠起身子往卧室门口望。
这时候王磊又走了回来。
你去哪里了？杨彻底的爸爸问。
我看看你们家附近的邻居，王磊说。
哦，杨彻底的爸爸说，你刚才问在檐头钻眼子的人长什么样是吧？
是的，他当时穿什么样的衣服？王磊问。
穿的是好像是工作服之类的吧，蓝色的牛仔工作服，梳着个背头，脸色很黑，小鼻子小眼，个头比我稍高，跟我差不多胖瘦。
杨彻底的爸爸说着，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让王磊有个参照。
干不干净？王磊问，就是说他穿的衣服上面有没有油污脏东西？
好像不干净，褂子上泥一团油一片，杨彻底的爸爸想了想说。
在檐头上钻眼子钻了多久？
王磊从卧室里看着灵堂外面过道里残留的一些檐头碎块。
大概干十多分钟，吵得很。开始的时候，我想带老婆儿一起出去，到外面躲一躲，没想到檐头底下，都是飞灰，出去肯定会落一头脏东西，我就又躲到卧室里把门关死，这样还好一些。
他们钻檐头子肯定就是为了装电信第二个宽带走线子。为了过一根线子，钻一个窟窿眼子就足够了，最多五六分钟就能搞好，没想到用了那么长时间。
那个人用什么工具干的，这么大动静？
王磊看着杨彻底的爸爸。
听声音是用的是切割机和电钻。
杨彻底的爸爸说。
二十年前建房子，质量好得很，水泥和钢筋质量都把控得很好，包工头儿还讲究，哪像现在的开发商都是糊弄将就，都他妈的脏了良心，从上到下都是冲着钱去的，干的都豆腐渣工程，举国上下声讨诅咒，我还以为豆腐渣工程能少一些，没想到，现在的豆腐渣工程比之前还要多，渣得更厉害。上海，北京，还有更多地方豆腐渣工程依然存在，譬如上海，刚建好的大楼竟然整体倒塌，这些人的胆子真够可以的。
是的，现在基本上还是那样，王磊打断他说，不要脸的人太多了。
哦，我说远了。钻檐头的那人先是用切割机，后来又用冲击钻，我能听得出来，杨彻底的爸爸说。
王磊走出堂屋，杨彻底的爸爸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