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继国缘一回到自己的房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汗臭和泥土味道很淡了,但……他刚刚没有洗头。
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他只好麻烦神社里的仆人,又将自己洗刷刷了一遍。
从头发丝到脚丫子都用皂角狠搓。
又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到厨房做了一番准备,继国缘一再次来到岩胜的院子。
扣扣——
敲门之后,开门的是服侍兄长的小厮:
“缘一少爷……”
看到来人,小厮脸上浮现出为难来:“岩胜大人说……不想见你。”
继国缘一:“……”
拿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可是我坚持!”
他只好摆出不讲道理的强硬的脸。
“……这样……我再进去问问?”
小厮转身的时候,缘一推开院门,跟着小厮一起进去问问。
于是继国岩胜听到了一前一后两对脚步声。
扣扣——
敲门声。
“岩胜大人,缘一少爷他……”
下仆犹豫的询问声。
“兄长,我来看看你。”
“啊!不可以的!缘一少爷!”
哗——
纸门被推开的声音。
继国岩胜:“……”
他在黑暗里将自己蜷缩起来,好像这样就可以隔绝那些吵闹的声响。
后来就是小厮退下,纸门关上,脚步声来到他床榻边,成熟的大男人跪坐下来的声响。
嗑哒——
硬物被放在榻榻米上的声响。
“兄长,太阳落山了。”
继国岩胜:“……”
仅以打招呼而言,这句话也太糟糕了。
虽然很适合他的处境就是了。
而且……不回应的话笨蛋弟弟一定会绝不放弃地继续折腾他!
继国岩胜毫无办法地翻身躺平,将被子拉下到脖颈处,露出面无表情的脸来:
“我不想见你。”
天上没有月亮,星星也找不见,院子里一片黑暗,屋子里一片黑暗,连蜡烛也没有点。
可这并不影响【人】与【鬼】的交流。
缘一将手边的杯子往岩胜那里轻推,殷勤地推荐:
“我把血带来了!”
继国岩胜:“……”
不用说,他早就闻到那股诱人的味道;一处浓郁,来自他面前的木杯,一处浅淡,被缘一的衣袖遮掩。
岩胜也闻到弟弟身上传来的皂角的清香。
这一次来找他,这个笨蛋竟然把自己洗干净了。
到这个程度,就算用【笨蛋】来形容,都显得语气不够激烈吧?
继国岩胜内心空茫一片,他什么都不想说,或者,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坐起身来,拿过弟弟呈上的牺牲。
一杯味道浓郁的人血。
比之前喝过的那女人的血要诱人得多。
继国岩胜没有拒绝,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不然如何呢?
虚伪地挣扎、流泪,将这血推拒,而后继国缘一失魂落魄地离开,刚刚取出的鲜血被泼掉——太浪费了!
继国岩胜放下杯子的时候,一旁的弟弟热切地询问他:
“怎么样?这样是可以的吗?”
非人之物抿掉嘴唇上沾染的血迹,觉得这问题很奇怪,但还是顺从内心给出回答:
“味道不错。”
“啊——”
继国缘一发出满意的叹息声。
之后,被食物安抚到的吃人之鬼,听到身边的弟弟絮絮叨叨和自己说出自己的思考来:
关于他们的以后;
无法见光的解决办法;
食物的可靠来源:
“兄长的胃口怎么样呢?食物的话……每天的进食量是多少?我之前从未想过去了解这些,兄长这些天没有进食,身体还好吗?”
竟然问起这些事情。
继国岩胜的心情顿时微妙起来。
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我进食了。”
继国缘一:“……?”
继国岩胜报出那位失踪的女信徒的名字,并宣布道:“我吃了她。”
继国缘一:“……”
弟弟沉默下去,继国岩胜的心情反倒昂扬起来,他舔了舔唇瓣,视线顺着香味,转移到缘一的手臂上,他跃跃欲试:
“所以呢?要告发我吗?”
“父亲会将我赶走吧?母亲会落泪……唉……我就不该回来!”
“你……父亲会将你作为新的继承人,缘一,你会成为大家期待的神官,大家都会信赖你!”
“你会成为有用的人——多年的努力得到回报,缘一,你一定打心底里感到高兴吧?”
听到岩胜越讲越歪,缘一果断摇头打断:“我没有这样想过!”
“那么现在开始想!想想你的未来,我的未来,修正一下你的大脑——我不再是人类了,和你不再是同类,就算说是你的兄长,你应该深以为耻——好好想想这些!你现在来到我的房间,和我言笑晏晏,这是怎么回事?”
“你出问题了你知道吗?”
“抛下那些恶心的情感惯性,你是人,我是鬼——你真的理解这一切吗?”
“我是会吃掉你的鬼哦!”
缘一再次发言:“我不会被兄长吃掉的。”
岩胜一点儿也不信,他伸手,握住弟弟的手臂。
就是那里,隐约有美味的血的气息传来。
岩胜拂开衣袖,指尖抚过新鲜的伤口:“那这是怎么回事?”
继国缘一正直地回答:“刚刚取血的时候留下的,明天就会愈合,兄长不必担心。”
继国岩胜一哽:“……”
脑子里沸腾的感情都有一瞬间的静默。
过了会儿,他才找回原来的思路,继续恐吓道:
“你的血很美味,想必肉也不错,我一定会吃掉你!”
这么想想,刚刚缘一取血给他喂食的行为……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这是在……饲养他吗?以一人之力?
继国岩胜的脸都黑下来:“从手指头到脸颊肉,一点一点吃掉,死去的肉会迅速腐烂变质,所以我会尽快进食……”
继国缘一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被兄长吃掉的。”
岩胜:“……”
多说无益,他袭击了缘一。
噼里——
嗙啷——
一言概之,他的袭击失败了。
一通声响之后,继国缘一将岩胜的手臂反锁在背后,岩胜屈辱地跪在地上,弟弟的另一只手锁在他的后颈上。
平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不会被兄长吃掉的。”
继国岩胜尝试挣扎,可刚有动作的想法,脖颈上的手用力,不知道按在哪里,他顿时脑袋一窒,所有的力气都倾泻出去。
昏沉的思考中,无可置疑的失败中,继国岩胜只好正视惨淡的结果:
——武道比试上,他从未胜过缘一。
——做人如此,做鬼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