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那些没能来得及回来的汉军士兵和讲武堂学子。
马奉从长安带过来的兵马,现在还剩下两万出头的兵马。
两万余人,对阵城外的十几万人。
守城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马奉只征调了一小部分青壮用来协同守城,因为多一个动弹的人,就会多一分粮食消耗。
谁也不知道这次守城需要坚持多久。
而且马奉严禁这些青壮上城,让他们看到城下乌泱泱的敌人,指不定会引起多大的骚乱。
看着胡人兵马展开攻势,马奉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之色。
护城河早就已经被冻实,根本起不到任何阻拦的作用。
尽管有箭雨压制,但敌人的云梯还是顺利的搭上城头。
而此时距离胡人开始进攻,不过只过去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马奉看着这些云梯,眼里不由得冒出一阵阵火光。
虽然这些云梯极其简陋,但也绝不是塞外这些胡人能够打造出来的。
这其中必然有司马炎的手笔。
这个人简直就是疯了!
慕容涉归看到这一幕后,嘴角的笑容根本压不住。
云梯搭上城头,剩下的就是最纯粹的体力较量了。
但他丝毫不担心,自己这边十几万人,就算是耗也能把他们耗死。
胡人士兵用手中简陋的盾牌挡在身前,开始顺着云梯往城头爬。
守城的士兵也毫不客气的拿起手中长枪捅向敌人。
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敌人一个个的坠落城头。
土地被冻得像砖头一样硬,这么高的高度摔下去,再加上此时天寒地冻,基本上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可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任何喜色,因为敌人实在是太多了。
再简陋的攻城器械,都能够造成巨大的守城压力。
敌人虽然没有从四面八方进攻,但却在正面的城墙上,如同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都是。
赵政等一众讲武堂学子分别带着一队队士兵形成机动兵力。
看哪里的防守薄弱就立刻带着士兵堵上去。
“顶住,别让他们冲上来!”
郑汉尊一刀捅穿一个身着皮甲的敌人。
肩膀用力一撞,将其撞下城头,顺势又把刀拔了出来。
还没有等他转过身来,便有人将其一把撞开。
廖俊举着盾牌挡住了一个想要偷袭他的胡人士兵。
反应过来的郑汉尊来不及道谢,赶紧又举刀劈了上去。
两人齐心合力的把这伙敌人杀退。
防线稳定之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没有道谢,也没有任何客套。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眼过后,两人立刻转身去支援别处。
“贾鸿璐!”
“在!”
“速速去找归义侯,让他安排一些人手,拆民房!”
为了弥补兵力上的差距,滚石檑木这些攻城器械像是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扔。
代价就是准备的那点东西飞速消耗。
马奉只能让司马楙开始拆民房,用拆下来的那些材料进行防守。
贾鸿璐奉命离开城头,很快就找到了司马楙。
司马楙得知消息之后,立刻安排人手开始拆房子。
首先拆的就是他们现在作为临时落脚点的城守府。
这里的房子用料最为扎实 ,拆出来的东西肯定会更多。
至于拆了会不会让自己没地方住?
妈的,城守不住大家都得玩儿完,就算给座皇宫又如何!
在众人齐心协力的防守下,没有一个胡人士兵踏上过城头。
冬天的天特别短,一阵鸣金声响起。
进攻的胡人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散去。
城,守下来了!
统计完伤亡后,马奉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这一仗,损失了两百多人,还伤了几百人。
听起来这个数字好像不多,但这可是守城的第一天,是士兵们战斗力和意志最为强悍的时候。
而且守城器械的消耗也十分的严重,第一天就已经开始拆房子了。
相比较之下,城下的胡人丝毫没有被今天进攻失利所影响。
一口口大锅被支起来,他们按照草原的习俗开始围着火堆又唱又跳。
看着城下的烟火,马奉很想派一支兵马出去趁机偷袭。
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手里的士兵本来就捉襟见肘。
派出去的少了起不到什么作用。
派出去的多了,损失又承担不起。
而在城外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同样有一队人也在远处盯着这支大军看。
“世民兄,如何?”
“能不能冲一下,哪怕给他们制造一点小骚乱呢!”
墨辛舔了舔嘴唇,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冰冷的手脚,低声说道。
邓珲听到墨辛的话,把嘴里咂摸的没味儿的枯草吐出来。
“冲什么冲,讲武堂学的东西忘完了?”
“咱们这点人,冲过去都不够敌人塞牙缝的。”
另一边的刘响听到这话后嘿嘿一笑:
“讲武堂学的东西谁能忘。”
“就是有点手痒忍不住。”
邓珲伸腿踹了刘响一脚:
“我告诉你刘丰玉,你可别犯浑。”
“咱们收拢这点兵马不容易,我估摸着马将军已经派人去长安报信了。”
“咱们的任务就是打探清楚敌人的信息,等朝廷兵马一到,就能立刻投入战斗!”
刘响和邓珲两人,一个祖上新野,一个祖上宛城。
都是当年刘备携民渡江的时候,跟着刘备一路颠沛流离,最终到益州落脚的百姓。
讲武堂序了来历之后,算是半个老乡,关系自然就亲近一些。
刘响当然是口嗨,自己这点人冲上去,给这些胡人塞牙缝都不够的。
是真正意义上的塞牙缝。
从胡人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幽州的时候,这些讲武堂学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笨一点的还想据城而守,等待支援。
机灵的早就带着百姓弃城而走了。
结果就是据城而守的全都战死。
弃城而走的反倒是活了下来。
至于邓珲他们,虽然很早就弃城了,奈何距离太远,加上胡人来的太快。
等他们赶回来的时候,城门早就关闭了。
见此情景,几人一合计便把百姓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先藏起来。
自己这些人则留在城外,时刻盯着敌人的动向。
“可惜,要是给我一万兵马,不,给我五千就行。”
“五千我就敢去跟这些胡人碰一碰!”
刘满脸遗憾的看着眼前这些敌人。
他们除了要盯着这些敌人的动向外,还要收集一些吃的去保证那些没来得及进城的百姓饿不死。
这个任务,甚至比侦测敌情还要重要。
此时的胡人说是军队,其实就是一群部落聚集在一起。
他们甚至都不如当初的秃发树机能。
自然也想不到可以夜间偷袭城池。
这一夜竟然是难得的安静度过。
第二天天一亮,城下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敌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城。
马奉依然严防死守。
直到天色再次黑下来 ,敌人也没能登上城头。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这种枯燥无味的攻城中度过。
但攻守双方的心态,却在悄悄的 发生着变化。
城中物资的消耗要远比想象中的快。
加上城中也渐渐的开始出现一些流言,进一步的加剧了管理的难度。
对此二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流言这种东西,很难查出来源头究竟来自哪里。
不过最后,两人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就是效仿当初刘谌在益州和陇西的做法。
赶鸭子上架的让一些讲武堂学子写几篇戏文出来并且进行排练。
戏文的内容除了宣扬雍州和益州有多么多么好外 ,还宣传城外的敌人有多么凶残。
靠着这种精神上的胡萝卜加大棒的做法。
算是暂时稳住了局面。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最终还是得靠朝廷的援兵才行。
敌人的进攻从未停止,城头的防守也越来越艰难。
从最开始的使敌人无法登上城头,已经渐渐的变成了把登上城头的敌人打下去。
这其中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所有人的心里都很清楚。
这使得大家的心里都十分的沉重。
同样心情沉重的还有城下的慕容涉归。
十几万人每天的人吃马嚼可不是个小数目,更别说这些人根本就不完全受自己的约束。
幽州能有多少东西够他们这么吃的?
但慕容涉归却不敢有丝毫减少供应的想法。
这群人都是狼,得靠好处喂着,一旦好处不够。
轻则一哄而散,重则反噬自己。
到时候别说是当天下共主,就是想安全的返回塞外都危险。
所以他必须拿下这座城,啃下这个骨头!
“明天你做先锋,亲率兵马攻城!”
酒宴散去后,慕容涉归对慕容吐谷浑说道。
感受着父亲话语里的凝重,慕容吐谷浑点了点头。
“孩儿知道了!”
慕容涉归拍了拍慕容吐谷浑的肩膀。
“不要觉得我狠心。”
“此战若胜,咱们才有机会入主中原。”
“若败,恐慕容氏不复存在!”
“为父这天下终究还是替你打的。”
“你也是在为你自己打天下!”
另一边,马奉端起司马楙递过来的粥,尝了一口却眉头紧皱。
因为他从粥里尝到了一丝肉香味儿。
“哪来的肉?”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守城,物资早就被消耗的差不多了,怎么可能还有肉?
除非杀马取肉,但那是不到最后不能用的手段。
听到马奉的声音,司马楙连忙示意马奉声音小些。
“这是老鼠肉。”
司马楙低声说道,语气里满是云淡风轻。
说着朝自己碗里吹了一口气,轻轻的吸溜着。
马奉闻言眼里满是惊讶,既惊讶于这不知道哪里来的老鼠肉。
又惊讶于司马楙的身份竟然能吃得下去这个。
他哪里知道,当初在塞外组建临时营地时的艰苦。
起初的那段时间,别说是老鼠肉了,就连虫子都吃过。
“前些天腾粮仓的时候打死的,被我藏了起来。”
“好在现在天寒地冻的,不至于臭了,要不你连这都没得吃。”
马奉张嘴欲言,却被司马楙抬手打断。
“别,就这么一只,多的一点都没了。”
“根本没法分!”
“只有咱们两个有。”
“你的多,我的少,你是主将,劳心劳神的。”
司马楙嘴里嘟囔着说道,
“今天是除夕,你们忘了我可没忘。”
“算是凑合过个年吧!”
“可怜我那两个儿子哟,第一次过没爹的年。”
“呸呸呸,娘的,等老子回去,一天三顿吃肉,吃上两个月的!”
司马楙又吸溜了一口碗里的肉粥,仔细的咂摸着。
马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今天竟然是除夕?
城中百姓因为死亡和饥饿的笼罩,根本没有过节的心思。
自己也因为连日来的战事,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
看着正在吸溜肉粥的司马楙。
马奉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呼呼噜噜的把肉粥喝完,一抹嘴起身道:
“巡城去了!”
很快,在马奉的告知下,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除夕,也给城中守军带来了那么一丝别样的慰藉。
赵政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子,朝着城下扔去。
片刻后,一个几乎若不可闻的碰撞声传回来:
“嘿,过年了!”
“权当放了个爆竹!”
众人闻言不由得一阵哄笑。
这一夜,所有人都染上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第二天一早,城下又一次响起了进攻的号角。
士兵们习以为常的拿起手中的兵器,准备进行新一天的防守。
但是看到敌人的攻势后,城上的所有人全都心头一沉。
这次进攻的敌人数量要远超以往,并且超过很多。
马奉眉头紧皱,敌人这是要拼命了!
是啊,城下围了这么长时间,敌人的后勤压力也是很大的。
看来敌人是要孤注一掷了。
马奉深吸一口气:
“弟兄们,敌人要拼命了!”
“说明他们已经没有后手。”
“只要咱们扛过这一次进攻,咱们就赢了!”
马奉的话不可谓不激励人心,可在场的人又如何不明白这一仗的难度。
怎么扛?当然是拿命扛了!
没过多长时间,得知消息的司马楙也出现在城头。
“敌人都要拼命了,我还缩在后面干什么?”
“别忘了,我司马楙也是武将出身!”
马奉闻言微微一笑,高喊道:
“弟兄们,这一战,要叫这些胡人知道。”
“汉家儿郎不可敌!”
“大汉天威不可辱!”
众人闻声,齐齐高呼道:
“杀敌!”
“杀敌!!”
“杀敌!!!”
城下,密密麻麻的敌人如同潮水一般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