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谌看着榻上已经进入弥留之际的谯周。
缓缓的退出了房间。
刘谌不想占据谯周父子最后的人生时光。
摆了摆手,示意谯熙几人赶紧进去再见谯周最后一面。
刘谌便不再多留,准备返回宫中。
谁知道刚刚走到谯府门口。
刘谌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大汉司空谯周,就此离世。
刘谌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快步离开。
等到刘谌离开之后,府中的下人赶紧拿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白灯笼等物替换原来的东西。
往四面八方报信的人,也次第派出。
坐在马车里准备返回皇宫的刘谌只感觉胸中堵着一股气,却无处发泄。
“停下!”
在走出一阵之后,刘谌下令道。
马车在刘谌的命令下停住了脚步。
“去太尉府上,朕有话要跟他说!”
听到刘谌的旨意,马车立刻调转车头,往宗预的府上走去。
等到刘谌出现在宗预府门处的时候,宗预早就已经在门前等候了。
只是刘谌脸上的阴沉表情,让宗预心中生疑,究竟是谁招惹了陛下?
简单的见礼过后,宗预将刘谌迎了进去。
“不知陛下驾临,有何贵干。”
奉茶之后,宗预开口问道。
“宗卿,谯卿走了。”
宗预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又叹息着点了点头。
谯周的身体状况宗预早就已经知道了。
这一天是早晚的事。
“毕竟岁月不饶人啊。”
“臣这把身子骨,也比谯司空强不到哪里去。”
“说不定哪天也跟谯司空一样老去。”
宗预感慨道,
“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安置谯司空的身后事。”
在宗预看来,谯周身后事也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宗预几乎可以说是和谯周一起陪着大汉成长起来的。
谯周入朝后的所有官场轨迹,宗预都有见证。
但正是因为如此,宗预才会觉得很棘手。
无他,只因为谯周的生涯有一个很大的污点。
曾经以一篇《仇国论》差点瓦解了大汉的抵抗意志。
若不是陛下横空出世,力挽狂澜。
此时的成都恐怕早就已经姓曹了。
虽然后来谯周改过了不少,甚至甘愿为陛下站台,替他背负一些骂名。
但污点就是污点,是抹不去的。
现在谯周死了,陛下如何处理他的身后事,便是将来史书对待谯周的态度。
“朕就是刚从谯卿府上过来的。”
“他临走前恳求朕不要给他任何追赠,连谥号也不要。”
“甚至就连他那几个儿子,都不愿意让朕给他们一官半职。”
“只希望朕能让他的儿子们扶着他的棺椁回乡。”
听到刘谌的话,宗预的心中当即就咯噔一下。
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刘谌会突然造访自己府上。
这个谯允南,怎么临了临了犯下如此大的错误!
还是足以断送整个家族政治生命的错误!
在听到刘谌的话的第一时间,宗预脑子里生出的念头和之前刘谌听到谯周的话产生的念头一样。
也觉得这个谯周依然不看好大汉。
只是碍于他自己身份的原因,根本逃不出庙堂。
那就在临死前,请求陛下看在他的功劳上,让他的儿子们能够离开这个旋涡。
可是谯允南啊谯允南,无论你是不看好大汉,还是单纯的觉得谯家愧对大汉,不想让儿孙领这份好处。
都不应该由你亲自告诉陛下。
你这是准备置陛下于何地?
怪不得陛下来的时候,满脸的不高兴。
宗预在沉吟一番过后,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
“陛下,您觉得谯司空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谌在听到宗预的话后却说道:
“朕找你来,不是为了询问你对谯卿的看法的。”
“也没有什么看法好说,朕只是单纯的觉得心里不舒服。”
“国家倾覆之际,朕历经艰险逃出成都。”
“在剑阁大败钟会之后又杀回来。”
“虽然父兄以及宗亲皆丧于敌手。”
“但朕心中从来都没有放弃二字。”
“夺汉中,均田地,轻赋税,开通商,斗豪族,兴学堂。”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他谯周都是亲眼所见。”
“就连伪朝,去年都分裂为东西两国。”
“难道他谯周都看不见吗?”
“为何要在临终前跟朕说这些话!”
“朕...朕...”
刘谌的胸膛几次起伏,最终还是没把狠话说出来,
“宗卿,朕憋屈啊!”
听到刘谌的话,宗预心中长长一叹。
陛下还是北地王的时候,就敢于朝堂之上斥责投降派。
如今身为皇帝,更是听不得半点这种消息。
陛下当然知道朝堂上还有不少投降派。
只不过陛下装作不知道罢了。
偏偏谯周临终的那些话,让陛下没法再自欺欺人的装下去。
如果真论起来,就连自己都得归到投降派的那一列里面去。
因为自己在邓艾入成都之时,既没有选择冒死谏言,也没有选择以身殉国。
反而是选择躲在家里不问窗外事。
“宗卿,朕不管谯卿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他死后的哀荣,朕会一分不少的给他。”
“但是该他承担的过错,他也需要一分不少的承担。”
在发泄完心中的憋闷之后,刘谌的眼神变的冷冽起来。
整个人也散发出一阵生人勿近的气息。
宗预再次在心底一叹。
谯允南,若是你英灵未远,看到陛下的这番变化,会不会后悔你之前对陛下说的那些话。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如何处置谯司空身后事。”
“臣本没有资格插言,但还请陛下为大事计较,为国家计。”
“不要意气用事!”
听到刘谌的话后,宗预便知道刘谌的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自己再多劝说也不会有什么意义,只能再次提醒刘谌,不要因为一时气愤,做出什么上头的举动。
刘谌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
“宗卿,你且保重好身体,朕会带着你,带着你们重还旧都的!”
宗预闻言,当即俯身拜道:
“臣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陛下的话!”
刘谌再次点头后,什么也没说。
转身离开了宗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