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阿芜有一瞬间的慌神。
或许是因为冰天雪地的环境减缓了她的反应能力,她伸出手哈了哈气,试图缓和一下被冻僵的手指。
阿芜轻声说道:“安佑一,真是不巧啊,在这里都能遇见你,不过最让人意外的是你居然没有死。”
她的声音古井无波,听不出恨意,也没有恐惧。
像是看到一个许久不联系的老朋友般平静。
安佑一拿着折扇,脸上烧伤的痕迹诡异地恢复着。
折扇在他手中轻轻摇晃,隐约能看见扇面里漆黑如墨、晃荡的海水。
阿芜忍不住想起那些因执念化妖的人,此刻的安佑一,与他们如出一辙。
现在的他,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可怜——一样是被仇恨操控的可怜虫。
“巧么?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我以为你死了,颓废了三年,生不如死。”
安佑一轻轻摇动折扇,扇中的力量被他吸收,肌肤肉眼可见地恢复如初。
他看向阿芜的眼神里充满恨意,那恨意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却又不想她轻易、痛快的死去,而是想一点一点将她摧毁。
阿芜明白这种感觉。
安佑一伸出布满烧伤痕迹的手,说道:“冥火焚烧,你没想到我还会活着吧?”
“从高高在上、无法无天,连天子都要为我让道的崇安长公主长子,一朝之间,变成了贫民窟里人人可欺的乞丐。”
阿芜突然想起那个突然爆炸的贫民窟,尸体横陈,皆是枉死之人。
她问道:“所以,离州的贫民窟是你毁的?”
他冷哼一声:“是又如何!他们把我当牲口一样欺负,甚至将我捆起来卖到黑市,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他抬手指着阿芜。
“明明是你,这些都是因为你!贫民窟的那些人都是因你而死——万俟芜。”
“若不是你当年骗我娶你,让公主府大开结界,阿南不会死。”
“我更不会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当我看到你和宋绫昭来到离州,你们光鲜亮丽,与我形成鲜明对比。”
“你若死了,我的怨气或许能消散,可为什么你还活着?”
“你若死了,我甘愿沉溺在愧疚与懊悔中,哈哈哈哈……可是,你居然没死!你说苍天有眼,看到了我的不甘,可若真有眼,为什么让你活着,为什么!”
安佑一越说越激动,神情愈发狠厉。
而此时,阿芜的力气也逐渐恢复。
她走出涟漪森林时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即便如此,还是没让那些冰凌伤到自己分毫,她一直在等这一刻。
原本已经淡去的疤痕再次爬上眉眼,让他整个人显得狰狞可怖。
蓝衣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连连鼓掌:“哟,想不到你们还是夫妻呢,那我抓来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想不到啊,风雪中还能听到这样的八卦。”
阿芜睫毛上结满冰霜,她与安佑一冷冷地看向蓝衣女子。
蓝衣女子摊了摊手,后退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安佑一:“你可别指望这极寒之地能冻死她。她能穿过涟漪森林,或许你死了,她都还活着。”
安佑一咬牙切齿地说:“我会杀了她,不需要你插手。”
忽然,阿芜脚下慢慢闪烁起红光,身上的寒霜瞬间融化,手中的短刀竟诡异地漏着鲜血。
安佑一毫不畏惧,癫狂地大笑:“宋绫昭不在,那柳树妖也不在,万俟芜,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等你死了,我会去救回母亲,寻回妹妹的魂魄。”
阿芜打量着手中的短刀,淡淡地说:“那可够的等了,你莫不是忘了,当年灭公主府的,是我一人。”
安佑一的折扇缓缓变成一把长剑,他挥舞着长剑冲向阿芜。
阿芜没有闪躲,将短刀收回,承受着剑意带来的满腔怒火与暴风雪。
突然,她的短刀迸发出诡异的光芒,虚空被撕裂,一只血手从虚空中挣脱而出,恐怖的威压席卷天地间的风雪。
蓝衣女子抬头望去,眯起眼睛。
那猩红的血手不分青红皂白,径直冲向安佑一。
“妄生铃。”蓝衣女子看着那碎裂的虚空喃喃自语。
突然,又一只血手挣脱束缚,冲向蓝衣女子。
蓝衣女子猛地低头看向阿芜,冷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能无视妄生铃的力量?”
话未说完,她便被逼得连连后退。
阿芜不再理会他们,短刀为她开路,将面前的一切阻碍,包括风雪,尽数割碎,快步朝着冰川走去。
蓝衣女子上前阻拦:“休想去碰主人!”
还没靠近,阿芜便将手中的玉笛放在唇边,无数怨气从地下迸发而出,缠绕住蓝衣女子。
阿芜忍不住看向冰川后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与她共鸣。
蓝衣女子化作蝴蝶,不断阻拦阿芜前行。
阿芜却加快脚步,根本不与她纠缠。
“望月蝉,救我……否则你别想等到那东西……”安佑一的声音从望月蝉身后传来。
望月蝉不甘的看向阿芜的身影,思索一瞬后,回头去救安佑一。
血手源源不断地涌出,朝着安佑一扑去,此局他似乎必死无疑。
然而,他手中的扇子却成了变数。
有望月蝉替他阻拦这些由怨气凝结的血手。
安佑一手中的折扇不断生长,变得比冰川还高,扇中漆黑如墨的海水淹没了血手。
此时,阿芜已经来到冰川之中。
宋绫昭一头白发,静静地坐在她前方。
阿芜上前一步,却被一道屏障逼退回来。
屏障逐渐显现,上面密密麻麻布满符文,宋绫昭被困在正中间。
“阿昭……醒醒……”阿芜拍打着屏障,试图唤醒宋绫昭。
她知道,怨气总会消散,却不知还能撑多久。
笛音再次响起,这是骨女教给她的控制尸骨的术法,后来她融合了妄生铃上的术法进行了改良,即便附近没有尸骨也能使用。
怨气不断冲击着屏障,可许久之后,屏障依旧纹丝不动,里面的人也毫无反应。
阿芜冷汗布满额头,无力地放下笛子:“阿昭,你还好么?”
她哀伤地望着宋绫昭,看着他如今的模样,心如刀绞。
那个骄傲强大、一次次将她从危难中救出的宋绫昭。
如今却像困兽般被锁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