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道理……”下位黎雨忍不住惊诧地打断，“听起来你被压榨了。”
“我是棋子……我听话就好了噢。”敬缘苦笑着回答，“反正我死了就会下地府，大家会好好疼我的……”
“啧——教唆人自尽是犯法的！”下位黎雨颇有些不平了，“虽然你是杀人犯，但你也该按司法程序去死才对。”
“这村里的人活不到那会儿的，就算我现在收手。”敬缘收敛表情否认，“有时候，提早退场未必是遗憾和罪过。”
下位黎雨难以评价。
“欣姐也说了，实在进行不下去了……就躺下睡个觉。”
敬缘顿了顿，又补充，
“这个天地不过是过渡，雨姐你能借此接近真相就好了噢，这也是上位梨欣的想法……”
下位黎雨连连摇头：“都在说什么呢……后继敬缘都像你这么厌世吗？”
敬缘也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得知自己并非独一无二的蒿里巫女的那一刻……我对生活就随缘了。”
这个态度好像那个谁啊……不是第一便什么都不是？
敬缘也没再说，继续义无反顾地往前走着，于是终于走到十三级台阶了。
但她忽然看见，台阶下有两个人影在赶上来。
“阿缘？”走前面的苏三爷一下看到了她，“阿康！阿缘出来了！”
“呼……”康伯赶路似乎有些吃力，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看到了……！”
苏三爷没有等他，三步作一步地跨上台阶，开口就问：“怎么就你一个出来？你——你的腿又是什么情况？！”
“我……中刀了。”敬缘不甚诚恳地回答着，又看向了台阶下，“先等等康伯吧。”
后者好不容易爬上来，刚想缓两口气，看到敬缘惨白的面色又吊起了心。
不等他们再发问，敬缘就将刚才的事都简单说了一遍——当然，把她自己主动出血改成了意外受伤、被动流血。
她的声音很虚弱，听着像是下一秒就会昏倒，但依然足以穿透层层雨声、刺入两人的耳膜。
现在昏倒的压力给到了两个大人。
“其他人真的都死在里面了……？”康伯喃喃问着，脸上是死灰色的绝望，“扔了辟邪球也没有用……？”
“他们被幻觉困得太快了。”敬缘一脸悲哀地摇摇头，“而且我受了伤……我出了很多血……对不起……”
康伯垂下视线，双眼如同行尸走肉般无神，手里还没晾干的一碗新制辟邪粉差点滑落在地。
下位黎雨忽然有种预感，今早才发过病的康伯可能随时会暴怒而起、扑倒敬缘再掐死她。
无论是否主动，若敬缘没有大出血，其他人就有可能成功用辟邪球缓解症状、撑到撤出来。
敬缘本可以有点自知之明、等在外面的，在村民的惯常印象里，她又没什么战斗力。
但是康伯没有，他只是呆呆地盯着敬缘的裙摆，那些血都快要把布料凝成一块板了。
“说不定里面还有人未死！”苏三爷赶忙劝慰，“我带了球，我再入去看看，阿康你带阿缘返去诊所、处理好她只脚先！”
“我没必要回去了。”敬缘支吾，“我是个失败的守关人……我死在这里就好了噢。”
“讲甚么傻话！”苏三爷当即呵斥，“阿康，快些带她走，我去去就返！”
话音刚落，他便跑进了庙里，留下康伯和敬缘在雨中对立。
“对不起……”敬缘盯着康伯的胸口，一遍遍喃喃，“对不起……”
下位黎雨不知道她是否坦诚，她希望她是。
“阿缘……”
良久，木偶般的康伯终于开口了，
“你先在这等等，我要把这些辟邪粉涂在鬼门上，挡一挡溢出的邪气也好。”
“我陪你吧。”敬缘当即要求，“我自己包扎了伤口，还能再走一下噢。”
“不用，”康伯却摇摇头，“你不要靠太近，我配了一种全新的辟邪粉，像我手上这种在诊所里还有，封印鬼门的效力是旧版的好几倍。”
“唔？”敬缘有些惊诧，“你以前没说要改进——”
“我涂完就会马上回来。”
康伯打断着，再次劝，
“到时候我用架子上的医疗器械给你处理伤口，再用桌上的辟邪粉封住门，你守到镇上的救援队来到就行。”
说罢，不等她回应，康伯便端着那碗湿漉漉的辟邪粉进了庙。
敬缘也没有自己先走，她这速度再赶也赶不了多少，索性转身一步一拐地慢慢跟过去了。
但她没走几步，便突然看见康伯在捣鼓庙里的承重柱。
“欸……？”敬缘一愣，连忙鼓起仅剩的力气大喊，“康伯——！别碰——”
“咔——轰隆！”
话音未落，承重柱上突然炸出一团碎屑，整座庙宇像变戏法般在转瞬之间轰然倒塌，将鬼门跟里面的所有人都彻底埋在了废墟之中。
似乎是真被吓到，敬缘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我……”她的表情也很是惶恐，“我原本没想让康伯这样退场的……”
下位黎雨本来想说几句风凉话，比如“反正你都已经诱杀了那么多人”或者“反正全村人最后都肯定要死”之类的，但是说不出口。
鳄鱼的眼泪吗？又当又立吗？下位黎雨不想评价，而且骂她也没有用，六妹已经认定自己是棋子了，事实也差不多。
说不定，她自己真不想康伯就这么退场，但后面大概还得奉命用一些更不痛快的方法杀人。
“好了，现在村里只剩你和我了……六号的我。”最后，下位黎雨决定这么跟她说话，“你要怎么处理我？”
沉默半晌后，敬缘缓缓摇头：“处理不了了噢……我已经没力气了。”
下位黎雨一愣，顿感不妙：“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撑不下去了，站起来都好难。”
敬缘的声音无比虚弱，蔚蓝双眼也像隔了层纱般不再透亮，
“走不到诊所了，也给不了雨妹体面的死法。”
说罢，她扔开伞和竹竿，张开双臂直接躺倒在地，任由雨水浇灌自己的身体。
“反正都完工了不是吗……哈哈……”
“缘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