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萨斯继续向波莉询问着，有关加隆伯爵那块领地的划分，最后才得知翡翠河边上的土地，暂时都由贵族院代为管理。
贵族院代管土地，说白了就是土地的一部分收入归贵族院，剩下的金币需要缴纳国库。
凯萨斯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的扶手，继续向波莉追问：“这么说来，翡翠河沿岸那些肥沃的牧场和葡萄园，现在都挂在贵族院名下了？”他的声音里带着贵族特有的慵懒腔调，黑色的眼眸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波莉整理着羊皮纸卷轴，丝绸手套在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正是如此。”她压低声音解释道，“按照罗兰帝国的《闲置领地管理条例》，这些土地每年产出的三成归贵族院支配，余下的七成都要上缴国库。”说到这里，她突然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不过据我所知，贵族院那帮老狐狸总有办法…多留一些。”
马车突然轻微颠簸了一下，凯萨斯看见波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不由得想起从加隆伯爵灵魂中攫取的记忆碎片——那些沉甸甸的金币被秘密埋藏在翡翠河畔的橡树林里，这是在某个漆黑的雨夜里，加隆伯爵亲手挖掘并掩埋的。二十年前那天，当老伯爵接到独子死亡的噩耗后，这个疯狂的复仇计划就开始在仇恨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我们到了。”波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透过雕花车窗，可以看到城堡巍峨的轮廓。当波莉举起那枚所罗门家族的徽章时，大门的望孔位置的脑袋就缩了回去，伴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厚重的魔钢大门缓缓开启。
马车碾过铺着平整石板的庭院，最终停在了城堡主楼前。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管家早已躬身等候，他黑色长袍的银线刺绣在晨光的照耀下泛着冷光。
“波莉小姐，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他说话时带着老派贵族管家特有的克制与恭谨，但眼角细密的皱纹却泄露着掩不住的殷勤。
波莉优雅地提起裙摆迈下马车，转身向凯萨斯介绍：\"这位是肖恩，帝都所罗门城堡老管家罗伊的小儿子。”她朝肖恩的方向轻轻抬手，“目前由他暂代管理这片领地的日常事务。”
肖恩立即向凯萨斯行了一个标准的管家礼，腰弯得恰到好处，既显恭敬又不失体面。“愿为您效劳，凯萨斯伯爵大人。”他低垂的眼皮下，目光却敏锐地扫过这位陌生贵族鹿皮短靴，上面没有沾染一丝尘土。
“我在所罗门城堡从没见过他！”
凯萨斯皱着眉头，锐利的目光在肖恩身上来回扫视。这位身着管家袍外套的中年男子面容平凡，确实没能在他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
波莉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肖恩以前一直在公爵领地中，是专门负责酿造月光麦酒的行家。”她刻意加重了“月光麦酒”几个字，这是所罗门公爵领地的特产。
“原来如此！”凯萨斯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我终于明白所罗门公爵的用意了。肖恩，从今天起你不用拘束，这片领地就全权交给你管理。”
肖恩闻言立即躬身行礼，粗糙的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公爵大人确实是这样吩咐的。”他的声音带着火枫城特有口音说道：“帝国南方的粮食产量占了全国七成，价格低到连运费都抵不上。就算把大批量的粮食运出去了，也不一定能够卖掉。与其让麦子烂在谷仓里，不如酿造成美酒出售。”
这时侍从推开厚重的橡木门，众人步入城堡主厅。凯萨斯的目光扫过粗犷的石砌壁炉和简朴的橡木家具，这些历经数百年的陈设散发着沉稳的历史感，与北方贵族喜爱的鎏金装饰截然不同。
“肖恩，”凯萨斯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在城堡里发现了几条密道？”他脑海中浮现老加隆的记忆碎片——两条隐蔽的通道，一条蜿蜒通向早已废弃的采石场，另一条则直达翡翠河畔的芦苇荡。
“密道？”肖恩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账本差点掉落。“伯爵大人，我们…我们从未发现过什么密道啊！”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作为帝国最南端的边境地区，又曾经属于圣罗兰帝国的密探——索伦伯爵，未被发现的密道意味着巨大的安全隐患。肖恩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显然让他措手不及。
一旁的波莉紧抿着嘴唇，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深褐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圣罗兰帝国的士兵从密道中蜂拥而出的可怕场景。这座城堡的防御工事在明处尚可应对，但若敌人从暗处突袭......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凯萨斯慵懒地靠在橡木座椅上，指尖有节奏地轻叩着扶手。他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紧张的面容，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们不用紧张！”他的声音如同冬日里平静的湖面，不带一丝波澜，“我知道两条密道出入口的位置，一会让人堵住了就行！”
“伯爵大人！”波莉猛地站起身，裙摆因急促的动作而微微晃动，“您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密道？”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困惑，“据我所知，您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而且所罗门家族接管城堡后，派了最精锐的斥候将每个角落都探查了三遍，连地窖里的老鼠洞都没放过，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密道的踪迹！”
客厅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凯萨斯身上。壁炉里的火焰噼啪作响，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凯萨斯缓缓抬起眼帘，漆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因为加隆伯爵曾经落在了我手里，在送他上路前，我好好'招待'了他一番。不要小看魔法师的手段。”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在我的魔法审讯面前，想要编织谎言的难度非常大，那位老伯爵最后变成了喋喋不休的人！”
波莉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她能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虽然凯萨斯说得轻巧，但她知道所谓的“魔法审讯”意味着什么——那绝对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伯爵大人，密道的入口究竟在哪儿？每耽搁一分钟，我们就多一分危险！”肖恩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右手已经已经握得铁青，一切都显示着他内心的焦急。
凯萨斯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肖恩停留了片刻，这才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当他展开地图时，波莉注意到他的指尖隐约有灰黑色的魔力流转，但转瞬即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城堡花园的喷泉池下方，那里的密道通向废弃的采石场。另一条密道的入口就在我们的脚下，它通向翡翠河的边上！”
“密道入口在客厅里！”
波莉和肖恩同时惊呼起来，他们没有想到密道入口会在脚下。
“这是隐藏的魔法机关，在地砖的缝隙中，隐藏了一根麦粒粗细的魔铜，需要高级魔法师隔空输送魔力才能开启密道的入口。因为魔法阵在地下，一般的魔法师感应不到它的魔力波动！”
凯萨斯凝视着灰黑色的地面，掌心泛起魔力的光芒。他缓缓将魔力注入脚下的地砖缝隙中，整个客厅顿时传来低沉的轰鸣。六块花岗岩地砖在魔力的作用下先是微微震颤，随后整齐地下沉了两尺有余，露出边缘规整的切口。伴随着机关转动的咔嗒声，地砖向两侧滑开，一条幽深的石阶在尘土飞扬中显现出来。潮湿的霉味夹杂着地下特有的寒意扑面而来，石阶在黑暗中蜿蜒向下。
“下方通道中有一扇两寸厚的魔钢门，只要用石块彻底堵住了就行。”
凯萨斯用靴尖点了点阶梯边缘，厚厚的灰尘簌簌滚入黑暗，“出口开在翡翠河边的芦苇丛中，只要用铁锤破坏出口，河水就会倒灌进来…”他做了个淹没的手势，披风上的金线在灯光下划出凌厉的弧线。
管家肖恩朝着门外的守卫吩咐了几句，几分钟之后，四名全副武装的守卫快步赶来了，他们扛着镐头与铁锹。最魁梧的守卫拿出了照明用的月亮石，众人鱼贯而入的身影很快被阶梯吞没。凯萨斯估算着距离——城堡到翡翠河的直线距离不过两里，这些训练有素的守卫应该能在半刻钟内抵达出口。
喷泉池边的凯萨斯俯身拨弄水面，指尖搅碎了倒映的月光。这座伪装成蓄水池的入口设计更为精妙：池底铺着可升降的玄武岩板，排水口连接着复杂的齿轮组。但正因机关精密，只要在传动装置里卡进几块魔钢就行，这样就阻断了机械传动装置的运行。
“波莉，堵住喷泉池的入口很简单，让人找两根手臂粗细的魔钢，卡死喷泉池的齿轮。另一头的出口填埋碎石，采石场那里有的就是材料！”
“等肖恩带人回来再说吧。算上厨娘和马夫，现在能调动的不过十三人。城堡门口需要人守着，墙上也要人放哨！”
听到凯萨斯的提议，波莉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这座巨大的城堡现在人手不足。
“那等等再说吧，圣罗兰人就算来了也不用担心，我的这条肥狗就能对付十几个！”
半上午的时候，日光斜斜地洒在城堡的石阶上，肖恩带着几个守卫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们厚重的皮靴上沾满了红色的泥浆，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清晰的印记——那是翡翠河畔特有的红黏土，由上游的红石山脉经年风化而成，在整个南境都独一无二。
“伯爵大人！”肖恩单膝跪地，沾着泥点的披风垂落在身侧，“密道的出口已经彻底毁掉了，我们毁掉了最后一段岩壁，现在翡翠河的河水完全灌满了通道。至于城堡内的入口…”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们准备用碎石堵三层防护，再浇灌一些石灰浆。不过要完全封死城堡里的通道，还得等下午采石场的石料运到！”
说到这里，肖恩的声音突然压低：“只是…负责运输的领民恐怕不太可靠。卡洛斯大人的手下猜测，他们中间可能还藏着圣罗兰的密探。”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暴露出内心的忧虑。
凯萨斯站在窗边，阳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古老的挂毯上，他忽然开口问道：“肖恩，我的领地上现在有多少领民？”
“伯爵大人，算上老人和孩子，大约三千二百余人！”肖恩迅速报出数字，“不过能参加劳作的健壮领民，大概只有一千人左右。\"
“鹰眼那边有具体怀疑对象吗？”凯萨斯的目光投向南方，那里是翡翠河蜿蜒的流域。
“有！”肖恩立即上前两步，“翡翠河边上的橡木农庄，最近半个多月里，每到子夜时分，总有些不同寻常的鸟雀往南飞。更可疑的是…”他压低声音，“那些鸟飞行的路线出奇地笔直，就像是…受过训练的信使！”
凯萨斯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翡翠河南岸就是圣罗兰帝国的苦水农场，夜间飞向南方的鸟雀——这几乎是把“密探”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那个农庄规模如何？”
“两百一十三人，包括七个外来雇工…”肖恩显然做足了功课，“表面上是个普通的小麦种植农场。”
凯萨斯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水晶杯在橡木桌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下午我亲自去会会这些'农夫'。”他的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谈论一场午后狩猎，“我倒要看看，圣罗兰的夜莺能在我的地盘上唱多久！”
凯萨斯淡淡的说了几句，仿佛找出密探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