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第三天，细密的雨丝依旧笼罩着繁华的红石城。灰蒙蒙的天色让清晨显得格外阴郁，庭院里的石板路上积着浅浅的水洼，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空。
凯萨斯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随手抓起挂在床边的深蓝色长袍披在身上。推开房门时，带着雨雾的凉意扑面而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院门上的铜环还在轻轻晃动，凯萨斯伸手拉开那扇被雨水浸透的木门。门外站着执政厅那位总是彬彬有礼的女接待员，她今天穿着墨绿色的长裙，手里撑着一把印有执政厅纹章的黑色大伞。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辆装饰着金色徽记的马车正停靠在路边，车辕上的铜铃在细雨中泛着微光。
“魔法师大人！”
女接待员微微欠身，雨滴顺着伞沿滴落在她的肩头，“鉴于您意外的击杀了一名参赛者，所有裁判一致决定您需要第一个上场，接受其他魔法师的挑战。”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伞柄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挑战赛一小时后开始，请您尽快准备。”
“我第一个上场？”凯萨斯挑了挑眉，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虽然对这个安排略感意外，但想到即将到来的战斗，他的嘴角反而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被人挑战？这正合他意。
“是的，法师大人。”女接待员看了眼魔法计时器，“请您抓紧时间梳洗，我会带您前往大竞技场！”
“进来等吧，我很快就好。”凯萨斯侧身让出通道。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候。”女接待员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
凯萨斯点点头，转身快步穿过雨幕回到屋内。他先是轻轻推醒了还在熟睡的艾茉莉，接着毫不客气地踢了一脚蜷缩在角落打呼噜的幼犬。最后，他从床底下拽出一条手臂粗细的小黑魔蛇，那家伙正吐着信子表示不满，就被塞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皮质的背包中。
简单梳洗之后，凯萨斯换上了那件泛着幽光的蛛丝法袍，细腻的丝线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整理了一下袖口的暗纹，转身对艾茉莉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少女立刻小跑两步，乖巧地跟在他身后。随着凯萨斯踏入那辆镶嵌着暗金色纹章的马车，那位穿着制式长裙的女接待员也提着裙摆坐了进来。车厢里顿时弥漫开一股淡淡的紫罗兰香水味。
“关于挑战赛的具体规则…”女接待员刚翻开手中的羊皮卷轴，凯萨斯就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规则我都知道了。”凯萨斯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打听，这次的挑战赛有赌局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黑色的眼眸却闪过一丝精光。
在罗兰大陆上，但凡有公开的决斗和比赛，总少不了赌局的身影。从火枫城最奢华的竞技场，到边境小镇的简陋擂台，庄家们永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开盘的机会。这是赚取金币的好机会，凯萨斯当然不想错过了。艾茉莉悄悄竖起耳朵，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确实有赌局，而且就在大竞技场直接下注。”接待员将卷轴收进袖中，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至于具体赌注是多少，赔率的比例，我也不太清楚！”她思索了一番，又认真地补充了几个自己听说过的下注方式。
凯萨斯闻言轻笑出声，法袍上的暗纹随着他的动作泛起涟漪。“有赌局就行。”他忽然倾身向前，带着几分戏谑说道：“你要是想获取金币，那就把金币押注在我身上！”灰蒙蒙的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阴暗的光影，那笑容里透着十足的自信。
几分钟后，马车缓缓停在一座巨大的石质建筑前。原本的挑战赛确实安排在露天的角斗场，但连绵不绝的细雨已经持续了三天，青石板路面上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主办方不得不将比赛转移到了室内的竞技场。
即便天气不佳，竞技场外依然人头攒动。小贩的叫卖声、观众的议论声和卫兵的呵斥声混作一团。凯萨斯乘坐的马车沿着专门通道前行，车身上闪烁的魔法纹章让守卫们纷纷退避，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入了竞技场内部。
经过一道阴暗的长廊，凯萨斯被领进了赛场边缘的休息室，侍女立刻送来了茶水点心。那位执政厅的接待员，也朝着凯萨斯躬身行礼后离开了。
“请问，赌局的投注点在哪？”凯萨斯朝着穿着黑色女仆装的侍女问道。
“魔法师大人，您要投注？”侍女询问道。
“是的！”
“请您稍后，我让投注点的人马上过来！”
年轻的侍女一边回答着，一边按下了她身后的一个按钮。在等待了两分钟左右，一位穿着贵族长袍，略有些肥胖的中年人来了。
“魔法师大人，您要押注？”
“是的，我押注我自己，最高能投注多少金币？”
“这次的数额不能太大，每人只能押注一千金币，如果中间不更改押注的对象，金币可以汇入下一场！”
听到中年人的解释，凯萨斯还是没有弄明白。
“不需要自己去再次投注，如果赢了，本金加上赢来的金币，自动投到下一场挑战赛的押注？”
“就是这样，在红石城就叫一押到底！”
凯萨斯点了点头，随即就拿出了两千金币，算是他和艾茉莉的押注。凯萨斯挑战赛中胜的越多，赔率也会逐渐降低，反正只要赢了就会有金币拿，只是拿多少的问题而已。
艾茉莉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特制玻璃窗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蹙眉。休息室单向透光的魔法玻璃将外界喧嚣完美隔绝，她却清晰地看见竞技场入口处如潮水般涌动的观众。那些攒动的身影，像极了在魔法图鉴里见过的虫群。
“哥哥，你今天使用哪一根法杖？”
艾茉莉突然转身，淡红色长裙在空气中划出半道圆弧。
“不拿法杖了，我佩戴魔法徽章，挂上魔法之刃就可以了。这次我不会使用高杀伤法术，只要小法术施放的速度足够快，照样打得大魔法师上蹿下跳的！”
凯萨斯的指尖拂过胸前那枚银色的魔法徽章，细致繁复的魔纹随着他的触碰泛起涟漪般的微光。
“那哥哥要…”
艾茉莉眨着琥珀色眼睛，她似乎猜到了凯萨斯的意图。
“双手快速施法！”
凯萨斯走到了窗边，鼻尖几乎要贴上玻璃，他看到了圣罗兰教会的人：“难道在红石王国，牧师和战斗神官，也划分在魔法师职业中？”
“哥哥，你会对他们用咒法吗？”
艾茉莉知道圣罗兰教会，也知道教会的人很坏。
“当然，挑战赛的规则救得了他们的命…但救不了他们的尊严！”
休息室的魔法钟发出清脆的报时音，也传来了某位裁判的声音。时间到了，凯萨斯该上场了。他朝着艾茉莉摆了摆手，随后走向了休息室的门口。
巨大的圆形竞技场中声浪滔天，数万名观众挤满了层层叠叠的看台，他们挥舞着彩旗，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凯萨斯站在入场通道口，刺鼻的汗臭味和此起彼伏的叫嚷声让他皱起眉头——这哪里是庄严的魔法对决，分明是走进了嘈杂的牲口集市。
就在这时，一队身着华丽魔法长袍的裁判团缓步而来。为首的大炼金师坎德尔胸前缀着闪耀的徽章，他捋着银白的长须，将早已烂熟于心的比赛规则又快速复述了一遍。凯萨斯注意到，几位裁判的眼神都飘向场中央，显然迫不及待要开始比赛。
“坎德尔大师，诸位尊敬的裁判。”凯萨斯突然抬手打断，“请容我提出一个疑问。圣罗兰教会的战斗神官们——他们真的符合魔法师的定义吗？”
坎德尔与同僚们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随后耸了耸肩膀说道：“凯萨斯，在罗兰大陆南境诸国，只要是能操控魔力的人都被归为法系职业，这是一千三百年来不变的规矩！”
“但那些神官穿着带有魔纹的魔钢重甲，手持魔钢盾和战锤！”凯萨斯的声音因激动而提高，“他们除了几个简单的祝福术外，基本上就是在用蛮力战斗！这样的规则对真正的施法者公平吗？”
裁判席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法师颤巍巍地开口：“孩子，你说得很有道理…但开赛在即…”他浑浊的双眼望向场中央正在准备的其他选手，“规则修改…只能等到下一届大会了…”
凯萨斯深吸一口气，将满腹的不平压回心底。在裁判的催促下，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法袍，迈步走向中央高台。这是专为大魔法师准备的比试场地，而在他周围，还有三个大小相同的魔法结界，不同等级的魔法对决已陆续展开。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辉在阳光下闪烁，将整个竞技场映照得如梦似幻。
凯萨斯看向了自己的休息室，他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但艾茉莉，那条贪吃的肥狗，还有小金眼黑魔蛇肯定都在窗前。
凯萨斯的目光越过喧嚣的竞技场，望向自己休息室的方向。虽然单向的水晶窗挡住了视线，但他能想象到艾茉莉正紧张地趴在窗前，那条永远吃不饱的肥狗肯定在兴奋地摇着尾巴，而小金眼黑魔蛇多半盘踞在窗台上，用那双冰冷的竖瞳注视着场内的动静。
随着凯萨斯稳步踏入竞技场中央，他的对手也从另一端缓缓走来。伴随着一阵嗡鸣声，近乎透明的魔法防护结界在四周升起，将整个竞技台笼罩其中。一位身着灰袍的裁判走到场边，用沙哑的声音简短宣布：“应战者凯萨斯，三十四岁，主修黑暗系；挑战者莫里斯，三百七十五岁，火系专精。”
话音刚落，裁判便迅速退到场外，高声喊道：“比赛开始！”
凯萨斯没有立即发起攻势，甚至没有为自己施加任何防护咒语。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对面的老法师。莫里斯的背已经佝偻，握着法杖的手上布满了老年斑，这让凯萨斯不禁皱眉——他实在担心这位看起来随时可能散架的老者，可能承受不住自己的低级法术。
“快四百岁的大魔法师？”
“这老头该不会是走错场地了吧？”
“维德尔家族的人怎么会…”
观众席上早已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从凯萨斯的角度看去，这位老法师的生命之火已经如同风中残烛，能维持低级大魔法师的实力已属不易，对方的身体如同蛋壳一样脆弱，很难承受暗影箭的巨大冲击力。
就在凯萨斯迟疑的瞬间，莫里斯突然发动了攻击。他那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法杖顶端瞬间凝聚出一个直径超过半米的巨大火球。炽热的火焰扭曲了周围的空气，带着呼啸声朝凯萨斯袭来。
“”魔甲术！”“魔法盾！”
凯萨斯几乎是在本能反应下完成了双重防护，但他并没有选择硬接，而是身形一闪，在原地留下一个残影，真身已经出现在莫里斯左侧三米处。场外顿时响起一片惊呼——那个火球几乎是擦着凯萨斯的残影飞过，在竞技场边缘炸开，飞溅的火星将结界映照得通红。
莫里斯没有给凯萨斯喘息的机会，他一边后退，一边高举着法杖，开始吟唱一段冗长的咒语。凯萨斯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右手轻轻一抬，灰色的魔法光芒在掌心流转。
语言诅咒落在了莫里斯身上，吟唱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一只布满诡异黑色纹路的法师之手凭空出现，轻易穿透了莫里斯仓促撑起的魔法盾，像抓小鸡崽一样将老法师整个攥住。
在全场观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那只法师之手穿过了魔法防护结界，轻轻一甩，莫里斯瘦小的身躯便划出一道弧线，稳稳落在了场外的软垫上。整个竞技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哗声。
“这...这就结束了？”
“还不到三十秒啊！”
“那可是大魔法师啊，就这么被轻轻的丢了出去！”
裁判席上，八九位资深裁判面面相觑。其中一位是维德尔家族的族长——那位以睿智着称的老者正张着嘴，雪白的胡须随着急促的呼吸不停颤动，显然也没能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
“防御结界出问题了？”一位满脸皱纹的裁判喃喃自语。
“不可能！”他的同僚立刻反驳，“我在赛前才做过全面检查，所有结界石都是新换的！”
凯萨斯站在场中央，轻轻掸了掸法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望向裁判席，平静地问道：“可以宣布结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