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老水牛通人性,听到吴浩传撕心裂肺的惨叫,四蹄在泥泞里打滑着硬生生刹住脚步,粗重的急速喘息着。
它缓慢地扭过硕大的牛头,浑浊的牛眼映出吴浩传扭曲而又模糊的面容。
钻心的疼痛如滚烫的烙铁般灼烧着神经,吴浩传眼前金星乱冒,膝盖一软,整个人蹲在耙的后方,他快速扔掉手中的鞭杆和牛缰绳。
十指深深抠进潮湿的耙框木纹里,指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
原来,连日的劳作早已让他精疲力竭,恍惚间脚步错了半拍,锋利的耙齿便像淬了毒的獠牙,瞬间将左脚整个洞穿。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冷汗顺着他的额头、脊背疯狂涌出,浸透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
吴浩传死死咬住下唇,强撑着深吸一口气,掌心沾满泥浆的双手抓住耙框,猛地一扯——噗的一声闷响,粗大的耙齿撕裂皮肉抽离脚背。
鲜血混着泥浆如泉涌般喷出,在浑浊的水田里炸开暗红色的涟漪。
这钻心的剧痛几乎将他的意识撕碎,吴浩传踉跄着几步跨上田埂,每一步都在身后拖出蜿蜒的血痕。
鲜血顺着脚背的血洞汩汩涌出,在黄泥土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颤抖着解下腰间用碎布条拧成的裤腰带,牙关咬得咯吱作响,将布条一圈圈紧紧缠在伤口处,直到勒出深深的痕迹,才总算让喷涌的鲜血减缓流速。
因为距离天亮还早,所以田野里四下无人,吴浩传想喊人帮忙都没有,他也顾不上田里的大水牛,借着月色一瘸一拐的向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只见老丈人一家子还在睡觉,只有妻子在老丈人的厨房里忙活。
灶膛里的火苗不时窜起,映得她鬓角的碎发微微发亮。
吴浩传眼眶泛红,脚步踉跄地撞开厨房门,沾着泥土的脚背还在往下渗血,声音带着哭腔:
“玉娥!我的脚被耙齿戳伤了,疼得太厉害了,没办法整田了!”
铁锅里的稀饭正咕嘟咕嘟冒泡,刘玉娥腰间的围裙还沾着未掸净的草屑。
毕竟是夫妻,她虽然平日里泼辣精明,此刻却慌得丢下手中的饭勺。
金属撞击灶台的声响惊跑了墙角的蛐蛐,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丈夫跟前,粗粝的手指轻轻拨开沾满血污缠在脚背的裤腰带,蹲下身时发间的长发随着动作轻晃:
“浩传!伤的重不重!很疼吧?”
吴浩传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整张脸因疼痛皱成一团。
他费力地抬起脚,伤口处翻卷的皮肉像被烙铁烫过一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传来的锥心刺痛:
“疼的钻心,扎对通了!”
刘玉娥倒抽一口冷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厨房那如豆的煤油灯光,照得伤口处的血珠泛着诡异的光。
她既心疼又恼怒,扬起巴掌却又轻轻落在丈夫手背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这么忙的天,你的脚受伤了,怎么办?我们赶紧到村卫生室去找李医生把伤口处理一下吧,不然发炎了怎么办?”
吴浩传靠在斑驳的土墙上,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他望着妻子眼底的焦急,露出犹豫又无奈的神情:
“算了!天还没亮呢,李医生,在不在卫生室还是不一定,何况家里一分钱都没有,还怎么治?
对了!六六粉有没有了,用六六粉罨一下,听说可以杀菌消炎!”
厨房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刘玉娥的面容,她猛地站起身,带翻了脚边的竹篮。
野菜散落在两人脚边,她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你听谁说的,那六六粉可是毒药,杀虫用的,怎么能往伤口上罨?把人毒死了怎么办?就算没钱找医生,也不能用六六粉,比如说用盐、艾草或者是牙膏都可以消炎的!”
吴浩传用沾满泥浆的手抹了把脸,将额前的碎发压得更加脏乱,声音里带着笃定:
“没事的!有人用过,说特别好用,不仅不会发炎,收口还快!”
刘玉娥转身拿来牙膏。
想到被关在收容所的儿子,她的眼眶突然发酸,手中的牙膏掉落在地:
“我才不会相信!万一把你毒死了,我怎么办,儿子还被关着,没放出来,我一个人怎么活!”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给你用牙膏消一下炎,然后用干净的白布包一下,外面包一张塑料皮子,然后再穿一只破球鞋,这样你虽然不能整田了,但是坐在租亩子拔秧应该没问题!”
吴浩传担忧道∶
“只怕这是你一厢情愿安排的,老伯老娘,肯定不会同意让我干这么轻松的活!”
他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眼神中满是忧虑,仿佛已经看到了二老严厉拒绝的模样。
刘玉娥不太相信∶
“你的脚都这样了,我不相信他们真能狠心再让你干重活!你可是他们的女婿啊!”
她微微仰起头,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和笃定,似乎认定了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
吴浩传一脸苦笑没再吭声。
他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弧度,垂下眼睑,眼中黯淡无光,仿佛已经预见了无法改变的结局,默默承受着这份无力感。
刘玉娥也不再言语,端来一盆清水,那盆水在她手中轻轻晃动,泛起层层涟漪。
她先小心翼翼地把吴浩传腿上、脚上的泥污清洗干净,指尖轻柔地拂过他粗糙的皮肤,动作像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清洗完,她又找来备用好的白布,和剪刀,剪刀在她手中泛着冷冽的光。
她轻轻解开缠在吴浩传脚背上的裤腰带,就在那一瞬间,鲜血立马从伤口处汹涌而出,如同一股红色的小喷泉。
吓得刘玉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呼吸都急促起来!
她赶紧用干净布条,快速清洗上下伤口的泥汚,动作又急又稳!
随后迅速涂上牙膏,白色的牙膏在红色的伤口上晕开,接着再用布条紧紧的裹住伤口,一圈又一圈,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安和疼痛都隔绝在外。
又找来一块完好的薄膜皮子,仔细地包在吴浩传的脚上,紧接着又拎了一双破球鞋,轻轻地给吴浩传穿了起来,生怕弄疼了他。
做完这些,刘玉娥才如释重负的拍了拍手∶
“好了!这样你在田里拔秧的时候,你的脚就不会受水浸泡,遭到感染!等晚上回来时候我再给你换一下牙膏!现在感觉疼痛,有没有减轻一点?”
她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腰,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中满是关切和期待。
吴浩传点了点头∶
“感觉舒服多了!刚开始疼的心都要落了!”
他抬起头,望向刘玉娥,眼中满是感激,原本因疼痛而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