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紧咬着早已失去血色的嘴唇,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恨恨瞪向一旁一脸错愕的张烁。
是啊,本来自己早上出门还满心欢喜,想着趁诗会人多,能多卖上几碗个馉饳儿,回去给娃儿带上一串糖葫芦。
好好的生活,转瞬间就被这人渣毁了!
她还有什么以后?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可看到被恶奴踩在脚下的丈夫,她瞬间又被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她最终只是哀戚地长叹一声,泪水再次涌出,绝望地看向顾洲远:“谢……谢公子仗义执言……”
“民妇……民妇恨不能拉着他一同下到九幽地狱!”
“可……可他是英国公家的二公子啊……”
“他身边护卫如狼似虎……似我这般卑贱之人,怕是还未近他的身,就像现在这样,被人按在地上,任人宰割了……”
她声音哽咽,话语充满了无力与认命。
围观众人反应不一,有的面露同情,有的摇头叹息,也有的觉得顾洲远是在瞎出主意,徒增这妇人的痛苦。
苏汐月已经忍不住跟着抹泪了,她咬牙道:“以后你就住进我家了去,看谁敢动你!”
那小娘子凄然一笑,拉家带口住进别人家里去么?
张烁早已失去了耐心,这么多人看着,他心里也有些发毛。
干坏事需得速战速决才是。
他一挥手道:“哪那么多废话!给我把人带走!”
“是!”一帮恶奴应了一声,便要扯着妇人跟那男子离开。
赵承渊挠了挠头道:“你急什么?做贼心虚了?今天这人你定然是带不走的!”
说着让自己的护卫围上去。
张烁眼睛一眯,宁小王爷这货平日里比他也好不到哪去,碰上这样的事,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是圈子里的潜规则。
怎么今天就站在道德制高点来谴责起他来了?
顾洲远却依旧蹲在那里,神色不变,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了看似不相干的事:“我在我青田老家的时候,除了种地,也做了些小生意。”
年轻妇人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位贵人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顾洲远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其中有一项,叫做‘安保’生意。”
“所谓安保生意,说白了,就是有人出钱,我便负责护他周全,保他平安。”
“只要接了生意,无论对方是谁,我一定说到做到,护住我的雇主。”
他看着妇人惊愕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现在,我想跟你做这京城里的第一笔‘安保’生意。你,愿意雇我吗?”
妇人彻底愣住了。
眼睛里先是不可置信,旋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她看出来这俊朗的青年,跟其他公子哥不一样,那种风轻云淡的样子,让她在这般时候,竟生出了安心的感觉。
但这份喜悦很快又被现实的窘迫压了下去,她期期艾艾,声音细若蚊蚋:“我……我……谢公子大恩……可,可民妇没有很多银子……怕是,怕是付不起……”
敢直接对抗英国公府二公子,还要在这凶险的京城里护住他们一家周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佣金得是何等天文数字!
顾洲远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问道:“无妨,咱们按规矩来,你告诉我,今天摆摊,挣了多少钱了?”
年轻妇人下意识地回答:“卖……卖了六十三文钱……”
“好!”顾洲远站起身。
声音清朗,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六十三文钱,成交。”
“这单生意,我顾洲远接了。从此刻起,你和你家人的安全,由我负责。”
“……”
刹那间,整个街道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洲远。
又看看那对恍恍惚惚犹在梦中的两夫妻。
六十……三文钱?
接了英国公府的梁子?
护他们周全?
这位顾县伯,莫非是疯了不成?!
就在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时,顾洲远已经弯腰,从那被踩在地上的汉子腰间褡裢里,摸索出几十枚还带着体温的铜钱。
他数了六十三枚,在掌心掂了掂,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钱收到了,生意已成。”顾洲远将剩下的铜钱塞回汉子手里。
然后直起身,对着那几个还扭着妇人、踩着汉子的恶奴平静道:“现在,可以放开我的雇主了吗?”
张烁这才从巨大的荒谬感中回过神来,看着顾洲远手里那几十个寒酸的铜板,一股被彻底蔑视和戏弄的怒火直冲脑门。
他尖声叫道:“顾洲远!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你算个什么东西!给我把人带走!我看谁敢拦!”
“我算什么东西?”顾洲远将铜钱收进自己袖中。
“我现在是她雇的安保,雇主有麻烦,我这收钱办事的,自然要管。”
“安保?什么狗屁安保?”张烁气极反笑,“我从未听过大乾有什么安保,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顾洲远拍了拍衣袖,淡声道:“京城的规矩我不熟,但在我老家大同村,这就是我顾洲远的规矩——接了活,护到底。”
话音未落,他身形突然动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踩着汉子的恶奴还未反应过来,脸上便挨了重重一脚,整个人惨叫着向后飞跌出去,撞翻了旁边的馉饳儿摊子,热汤木架哗啦倒了一地。
紧接着,顾洲远的手已经扣住了扭着妇人手臂的那个恶奴的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拧一送,那恶奴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酸麻剧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踉跄后退。
电光石火之间,两名恶奴已被解决,那妇人和她丈夫暂时恢复了自由,慌忙相互搀扶着退到顾洲远身后,惊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