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古渡的水面泛着青黑色的磷光。
渡口旁的老槐树早已枯死。
虬结的枝桠上挂着残破的幡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像无数只在黑暗中招手的手。
江子奕的玄铁剑刚踏上渡口的青石板，那些石板突然渗出粘稠的黑雾，顺着剑刃往上爬。
他手腕翻转，剑身上“逍遥”二字亮起淡金光芒，将黑雾斩得粉碎。
可碎裂的雾气落地时，竟化作无数只指甲尖利的小手，抓挠着他的靴底。
“这些东西是活的。”
洛辰希的双影刃在身侧划出金弧，每道弧光都能劈开一片黑雾，“它们在吸收灵气，渡口的结界正在被腐蚀。”
风宇走在最前面，聚灵珠碎片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他忽然停步，紫火在指尖凝成一簇：“来了。”
话音未落，水面突然炸开数丈高的水花，七八道黑影踩着水浪掠上岸。
这些人身披绣着星形纹路的黑袍，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眼窝处流淌着紫黑色的光——竟是仙皇殿的死士。
“殿主说，留活口。”
为首的死士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手中长鞭突然化作黑雾，直卷江子奕持剑的手腕。
江子奕侧身避开，玄铁剑带起的劲风削断对方半条衣袖，露出底下爬满噬界纹的手臂。
那些纹路竟在蠕动，像是有生命的虫豸。
“噬界纹还能这么用？”
他剑势一沉，“逍遥剑意·流泉”，剑光如瀑布倾泻，将死士的长鞭钉在青石板上。
黑雾凝成的鞭身被剑光灼得滋滋作响，死士闷哼一声，面具下渗出黑血。
洛辰希的双影刃已刺穿两名死士的咽喉。
金焰在刃尖跳跃，每当触碰死士的身体，那些噬界纹就会燃起紫色的火焰，将尸体烧成灰烬。
“这些人早就被混沌之力侵蚀了，他们不是活人。”
她脚尖点地，身形如陀螺般旋转，金焰在地面画出环形火圈，将剩下的死士困在圈内。
风宇始终没动，只是把玩着聚灵珠碎片。
直到一名死士突破火圈扑向他，他才抬指弹出一缕紫火。
那紫火看似微弱，触到死士胸口时却猛然爆开，将对方炸成漫天黑絮——而那些黑絮落地前，竟被他掌心的聚灵珠碎片吸了进去。
江子奕看得瞳孔一缩：“你在收集混沌之力？”
风宇没回答，只是望向水面。
那里不知何时漂来一叶扁舟，舟上坐着个白衣人，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簪梳理长发。
是仙皇殿殿主。
他竟亲自来了。
“风宇，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殿主的声音清润如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聚灵珠碎片集齐了多少？”
风宇将掌心的碎片举高：“还差最后一块，在你身上。”
“哦？”
殿主轻笑一声，银簪突然指向江子奕，“那得问问这位小友肯不肯了。”
江子奕突然觉得肩头的噬界种剧烈灼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他的骨髓。
他强忍着眩晕挥剑，却见殿主袖口飞出一道银丝，银丝穿过黑雾，精准地缠上他的玄铁剑。
“这剑上有紫儿的灵力，正好用来温养碎片。”
殿主的指尖划过舟舷，水面瞬间凝结出冰镜，镜中映出江子奕肩头蔓延的紫黑纹路。
“噬界种快成熟了，你说把他扔进裂隙，会不会比星核碎末更美味？”
“你敢！”
洛辰希的双影刃如流星赶月，直刺殿主面门。
金焰在空中拖出长长的光尾，竟将空气都烧得扭曲。
殿主不闪不避，身前突然浮现出半透明的星图。
星图上的星辰亮起，每道星光都化作利刃，与金焰碰撞出漫天火星。
一招过后，殿主纹丝不动，洛辰希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江子奕趁机斩断银丝，玄铁剑带着破空之声劈向殿主的星图。
他忽然发现星图的纹路有些眼熟——竟与灵幻星界的防御大阵有七分相似，只是更为繁复，像是用无数个小阵嵌套而成。
“这是……三千界阵图的残片？”
他猛地想起紫儿手记里的插画，“你偷了紫儿整理的阵图！”
“偷？”殿主笑得意味深长，“这些本就是我与她一起画的。当年若不是她非要封印混沌，我们本该用这阵图重塑三千界——风宇，你说是不是？”
风宇的紫火突然剧烈跳动，双手抱头，看似有些痛苦。
他看向殿主的眼神复杂难辨：“你答应过我，只取混沌之力，不伤及无辜。”
“无辜？”
殿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三千界诞生时，多少生灵死在混沌之力下？紫儿的封印不过是自欺欺人，只有让魔神吞噬混沌，才能终结这轮回。”
他突然抬手，舟上的银簪化作一道流光，刺入风宇手中的聚灵珠碎片。
碎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与风宇眉心的忘忧花印产生共鸣，花印边缘的紫黑纹路疯狂蔓延，几乎要将整个花印吞噬。
“啊——”
风宇闷哼一声，紫火不受控制地暴涨，竟在他周身凝成巨大的火莲。
火莲的花瓣边缘泛着黑气，显然是混沌之力在与他的紫火相抗。
“看到了吗？”
殿主的声音带着蛊惑，“混沌之力本就该与我们共生，是紫儿的界心泪束缚了你！”
江子奕趁机挥剑刺向殿主，却被对方轻松挡住。
剑光与星图碰撞的刹那，他突然听见无数细碎的哀嚎——那是被星图吞噬的生灵的怨念。
“这阵图是用生灵的魂魄做的！”
他怒吼着加大灵力，玄铁剑上的“逍遥”二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竟在星图上劈开一道裂缝。
洛辰希的双影刃立刻跟进，金焰顺着裂缝涌入，星图剧烈震颤，殿主脸色微变，嘴角溢出鲜血。
“倒是小看了你这柄玄铁剑。”
他擦去血迹，眼神变得阴冷，“既然你们急着送死，那就先从裂隙里请点‘帮手’。”
他突然捏碎一枚玉符，水面下的紫黑色旋涡旋转得愈发急促。
更多半透明的手臂从水里伸出，抓向岸边的众人。
这次的手臂上竟长着眼睛，死死盯着江子奕肩头的噬界种。
“它们在找噬界种！”
洛辰希的金焰在身前凝成盾牌，将扑来的手臂烧成灰烬。
“这些东西能感应到混沌之力的气息！”
风宇的火莲突然炸开，他捂着眉心后退几步，花印的紫黑纹路已蔓延至眼角。
“用星辰玉佩！”
他声音嘶哑，紫火在掌心凝成一枚令牌，正是之前江子奕见过的星形令牌。
“这是紫儿留给我的守界令，能暂时压制裂隙！”
玉佩接触到守界令的瞬间，爆发出柔和的银光，风宇眼角的紫黑纹路竟真的退去几分。
“守界令需要星辰之力驱动，你我合力！”
风宇将守界令抛向空中，紫火与银光交织，在渡口上空凝成巨大的星网，那些从水里伸出的手臂撞上星网，纷纷化作青烟。
殿主见状冷哼一声，突然冲向风宇：“既然你执迷不悟，那紫儿复生之事你就不要想了！”
他掌心凝聚起浓郁的黑雾，黑雾中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脸，正是被混沌之力吞噬的修士虚影。
“逍遥剑意·星河！”
江子奕的玄铁剑划出璀璨的光轨，无数剑影如流星般射向殿主，逼得对方不得不分心防御。
“师娘，掩护师父！”
洛辰希的双影刃在水面上一点，身形如飞燕般掠过，金焰在风宇周身凝成结界，帮他抵挡水面传来的混沌之力。
“风宇，清醒点！”
她声音急促，“紫儿说过，守界者最忌心乱，你被殿主的话动摇了！”
风宇猛地一震，眼角的紫黑纹路再次退去。
他看向空中的守界令，突然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令牌上。
令牌爆发出万丈光芒，星网瞬间扩大，竟将整个忘川古渡笼罩其中。
那些从水里伸出的手臂被星网困住，渐渐化作点点星光，重新融入星网。
“不可能！”
殿主被星网的光芒逼得连连后退，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怒，“守界令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强的力量？”
“你以为紫儿真的会把所有力量都留在令牌里？”
风宇的声音恢复了几分清明，紫火与星网的银光交织。
江子奕抓住机会，玄铁剑直指殿主心口：“逍遥剑意·破妄！”
这一剑凝聚了他全部灵力，剑光中竟浮现出无数修士的虚影——有灵幻星界的修士，有被吞噬的魂魄，还有紫儿的虚影。
他们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无坚不摧的剑势。
殿主被迫抵挡，却被剑光劈得后退了一步。
“你们以为赢了吗？”
他狞笑着看向空中的星网，“聚灵珠碎片已经与裂隙共鸣，就算你们守住渡口，整个逍遥界也会被拖入裂隙——风宇，你眉心的花印就是最好的坐标！”
风宇脸色骤变，抬手抚向眉心，却发现花印的紫黑纹路正顺着血管流向心脏。
江子奕立刻将玉佩掷向风宇，玉佩接触到花印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嘶鸣，紫黑纹路蔓延速度慢了下来。
“还有最后一步。”
殿主突然冲向水面，黑雾在他身后凝成巨大的魔神虚影。
“只要我献祭这具身体，就能强行打开裂隙——风宇，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他纵身跃向旋涡，就在即将被吞噬的刹那，风宇的紫火突然追上他，缠上他的脚踝。
“你想拉逍遥界陪葬，我偏不让你如愿。”
风宇的声音冰冷，紫火顺着殿主的身体蔓延。
紫火与黑雾剧烈碰撞，殿主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两种力量的撕扯下渐渐透明。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的声音被旋涡吞噬，“裂隙会记住我的气息，总有一天，混沌会吞噬三千界——风宇，你等着被我同化吧！”
随着殿主的消失，水面的旋涡渐渐平息，空中的星网也开始淡化。
风宇捂着胸口跪倒在地，眉心的花印恢复了些许清明，但那紫黑纹路并未完全消失。
江子奕扶住他，发现他掌心的聚灵珠碎片已变得黯淡无光：“裂隙暂时平息了？”
“只是暂时。”
风宇咳出一口黑血，“殿主的血祭让裂隙扩大了三倍，用不了多久，整个逍遥界都会被引力拖进去。”
他看向江子奕肩头的疤痕，“你的噬界种也在呼应裂隙，必须尽快找到彻底压制的方法。”
洛辰希捡起地上的星形令牌，令牌背面的“守界”二字正在淡化：“紫儿的手记里说，界心泪能净化混沌之力，可界心泪早就随着她化入巨树了。”
江子奕突然想起巨树下落的新叶，叶尖的露珠曾让剑穗的紫羽平静。
“或许……巨树里还有界心泪的残留。”
他望向巨树的方向，玄铁剑突然发出轻鸣，剑穗上仅剩的半片紫羽竟指向巨树的根部，“紫羽在指引我们。”
风宇挣扎着站起，紫火在掌心微弱地跳动：“殿主说对了一件事，聚灵珠碎片确实成了裂隙的坐标。要彻底关闭裂隙，必须毁掉所有碎片。”
他举起手中的碎片，“这是最后一块。”
江子奕接过碎片，发现碎片边缘刻着极小的字：“忘忧花海深处，有界心泪凝结的琥珀。”
字迹与紫儿手记里的一模一样。
“是紫儿的字！”
他眼睛一亮，“她早就留下了后手！”
洛辰希却皱起眉：“可花海现在被淡紫色的雾气笼罩，那些雾气能腐蚀灵力，我们未必能靠近。”
风宇看向忘忧花海的方向，眉心的花印微微发烫：“我去。”
他的紫火能克制混沌之力，“你们去加固渡口的结界，防止裂隙再次扩大。”
江子奕摇头：“一起去。你身上的噬界纹随时可能发作，我们不能分开。”
他握紧玄铁剑，肩头的疤痕传来隐隐的灼痛，“而且我总觉得，殿主没那么容易死。”
话音刚落，忘忧花海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淡紫色的雾气翻涌得愈发剧烈，隐约有黑色的藤蔓从花海深处蔓延出来，所过之处，草木皆化作灰烬。
风宇的瞳孔骤然收缩：“是混沌藤！它们能吸收一切生机，裂隙里的东西正在往外爬！”
江子奕的玄铁剑再次发出嗡鸣，这一次，剑声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看向洛辰希，两人同时握紧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