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组建税务司,第一件事便是要先筛选出来人才,这些人可以不懂怎么当官,但一定得懂如何做账册,如何算账。
陆真在户部转了一圈后,物色到了一个人才。
此人名唤祖平,家境贫寒,在户部担任给事中,活干得四平八稳,但此人有一绝活,心算。
陆真听到这个能力的时候就非常感兴趣地了解了一番,发现此人在数息之间便能将眼前的数算明白,至少在陆真列完式子之前就得出了答案,她就决定要将此人调到税务司去发光发热。
奈何郭长治不同意。
郭长治不同意的原因也非常简单,陆真为了查税粮钦差一事,将户部郎中、户部侍郎全给抓走了,现在户部就靠这群给事中和小吏撑着,本来就难,还来撬墙角,他如何愿意?
除非税务司挂在户部名下。
陆真万没有想到第一块绊脚石居然是一向支持税改的郭长治,两人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都在等对方开口。
就在云巧进来倒第三杯茶水的时候,郭长治按捺不住,说道:“税务司这一听就是户部的活计,这部门不挂在户部挂哪?”
陆真慢悠悠地放下杯盏,回道:“放在户部如何运转?”
“照常运转,郭某不干涉。”
“若是户部监守自盗,粉饰太平呢?”陆真没有让步,她坚定地要税务从户部剥离出来,成为独立的部门,就是为了不受其他部门的辖制。
户部当然不同意,这样一来,他们存在的意义是啥?
可陆真的问题,郭长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相信官员的自我修养吗?
别逗了,那玩意参差不齐,他自己都不信。
“郭尚书,你想要的是钱粮的支配权,并不是收钱粮的差事,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陆真一语道破郭长治心中所想,她继续说道:“户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国家提供接下来的重大建设支出建议,计算预算,核定支出,这才是最核心的。至于钱粮怎么来,那不在你们的专业范畴里。”
郭长治被她说得一愣一愣,仔细一想,的确如此。
在陆真的设定中,户部最核心的不是派人去收税粮、税银,而是根据国家的发展重心提出发展建议,搁现代这部门该叫发改委。
当然,现在提出这个是她的想法,户部能不能做好,还是个未知数。
“这样的安排历朝历代未曾见过,郭某担心......做得不尽如人意。”
“担心干不好嘛,理解,所以户部一端要与地方官府紧密连接,一端要站在高位来看问题。明年就春闱了,好好挑几个苗子培养,这些事情急不得。”
郭长治被说服了,祖平骤然听到自己被陆大人看重,即将调任到税务司出任郎中一职,高兴得下衙以后到城南割了半斤肉回家添菜。
范娘子正在教子,祖平站在院子外听了个大概,原是因为小儿祖恒之严重偏科,圣贤书读不明白月试得了个大大的“丁”,偏偏对算数十分感兴趣,散学了还跑去街口店铺去帮人算账,范娘子便冷了脸拿着竹条指使他在墙根站好面壁思过。
“祖恒之,你知不知错!”
“孩儿不知。”
“不知?你终日沉浸在算数中,圣贤书背不明白,也不上心去读,将来如何考取功名!”
“孩儿不想考取功名。”
“你!”
范娘子气不打一处来,想到每月勒紧裤腰带都要送他去上学,结果这孩子学不明白还犟嘴,她用力挥起竹条,狠了狠心抽了他一下,祖恒之躲都不躲,任由她打。
祖平连忙走了进来,拿走她手中的竹条,将那半斤肉塞给她:“今晚添菜,劳烦娘子了,至于这个混账,就交给为夫处置。”
他连拖带哄地将人往厨房处带,范娘子半推半就,问起这肉的来历,祖平笑呵呵地说:“你夫君我明日就要去陆大人麾下效力,升任郎中了!等明日任命书出来,四处街坊、姻亲故旧必定会上门庆贺,还得劳烦夫人招待一番。”
得知丈夫升职,还是去炙手可热的陆大人身边做事,范娘子喜笑颜开,也歇了教训儿子的心思,提着肉转身入厨房忙活了起来。
祖恒之抬头看向祖平,后者抚摸着他的脑袋,耐心地说道:“你在算数一途造诣比为父要好,若是有机会,为父倒是愿意将你推荐给陆大人。读圣贤书,是考取功名的敲门砖,你若连圣贤书都读不明白,未来机遇在你眼前,也抓不住,反而害了你。”
“可是那些课业实在是太费时间了。”
祖平看着祖恒之眼中的不屈,爱怜地蹲下身来说道:“为父知晓,你脑袋足够灵光,那你便将其他课业学到差不多,其余时间都用来研究你喜欢的算数,如何?”
“......行。”
两人算是达成了一致,晚饭的气氛还算不错,祖平第二日去吏部领了任命书后便去太华殿找陆真,目前税务司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当一把手,陆真心中有了人选,但需要时间来安排。
祖平刚和陆大人寒暄了两句,就被同僚拉去了偏殿,立刻投入工作。
眼下最重要的工作便是林氏银号收归国有,北边的清账已经搞得差不多,南边的才是棘手,祖平看着堆积如山的账册,顿时傻了眼。
“北边架子上的是已经理出来的,西边的是数据存疑的,南边堆起来的是还未来得及梳理的,东边这些是正在梳理的,工作流程和要点你记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到这边来,这是你的位子。”
一个留了胡须的中年男子出言提醒祖平,祖平连忙到他跟前来记工作流程和要点,走近了才看到他的腿和旁边的柱子绑在了一起......
中年男子是陆真命人从大牢里找来干活的前任礼部侍郎,张致和。
张致和年轻时候在户部当过郎中,也担任过收取税粮钦差,那时候南边的税粮已经逐渐收不上来了,他一个小小的郎中也不愿意惹事,便敷衍了事,结果回旋镖虽迟但到,直接将他从礼部侍郎的位置上拉入明镜司大牢配合调查。
他一开始有过怨言,这事不是他一个人这样干,但陆真将过往十年这样干的人都抓了起来,他又诡异地心理平衡了,被抓来免费打工也没有怨言。
在牢里待着还要听同僚诉苦,还不如出来干点实事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