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蕃死了，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牢里，陆真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了下神，转而继续将精力投入在眼前的政务上。
宣帝还在坐月子，她无法处理政务，陆真与几个尚书每日都会见陛下商量大事，但陛下却兴趣缺缺，精力又不济，最终事情都交由陆真来拍板。
君臣二人心照不宣，没有贸然提起那晚的怪异之处，陆真将注意力放在了户部收入与整顿吏治上。
如此一来，陆真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每日上门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陆真将所有的拜帖都收了，却没有见任何人。
要想见到陆真，还得在理政司干活的才行。
郭长治没有想到陆真头一个瞄准的就是户部，连着被查出近十年的亏空，户部一众官员瑟瑟发抖，陆真命人将有过钦差收税履历的一一带走问话，其中便有童元平。
童元平进入理政司前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的，结果陆真没有直接见他，反而让一个户部给事中，他以前的属下来问话，这让他心里非常不爽。
“童大人，你先后几次出任税粮钦差前往地方收税粮，五次里有四次汇报了当地的灾情恢复不如意，上书请求朝廷免税，可有此事？”
童元平冷哼一声：“那些百姓都已经快要揭不开锅了，本官向朝廷请求免税，是为了彰显我大庆陛下爱民如子的光辉！”
小官吏微微一笑：“可是这些地方的税册里，明明是按时足量收取了百姓的税粮，且当地官府后续没有赈灾发粮的事实，此事又作何解释？”
“那便是这些地方官员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本官建议严查，一个都不要放过！”
童元平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如今已经是兵部左侍郎，有实职在身，能够前来配合问话，已是十分给面子。
小官吏收敛了神色，正欲质问，童元平却站了起来：“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本官还有要事，告辞！”
“哎！”童元平无视他的叫唤，直接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却被拦了下来。
一个生面孔的年轻人抱剑而立，眼神微凝地盯着他，开口说道：“没有大人的允许，不能离开。”
童元平回头看向小官吏，小官吏双手一摊，无奈说道：
“这位是陆大人身边的侍卫，陆大人政务繁忙，抽不得空，才让小的来与童大人聊聊天，若是童大人不配合，那就只能请童大人到陆大人面前好好解释一番。”
到陆真面前？谁不知道陆真现如今掌握了生杀大权，严正蕃前头说不配合，后脚就被陛下赐了毒酒，要自己一条小命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童元平收回往外迈的脚步，眼神不善地看着笑呵呵的小官吏。
小官吏抬手给他倒了杯水：“坐！方才说道要严查地方官员，陆大人已经让明镜司的人去拿账册了，敢贪墨的人，就要做好被抓住的准备，童大人说是不是？”
童元平阴沉着脸喝了口水，心中却在盘算着手中那些证据如何销毁。
这番动静大得户部只剩下几个没有外派过的小官吏还在干活，郭长治坐在陆真面前瞪着她，陆真看完账册揉了揉眼睛，将账册递给了他。
“账册上的税粮数目对不上，商税也是乱七八糟的，单就一个丹阴府，前几年商税还有十八万两，到了去年，竟然不到八万两，经济差到这份上，丹阴知府的奏本上竟然只字不提？还能考评拿甲，升任兵部郎中？”
郭长治讪然接过账册，他当这个户部尚书不久，之前户部和内阁皆在张正延的管辖中，他只知道地方越发收不上税，却不知道其中差额以及原因。
当了尚书以后，就更是繁务缠身，又加上内乱、皇权更迭，这段时间下来，他光顾着填窟窿，还没有闲下来的片刻好好思考。
结果就被陆真一把掀开了问题的盖子。
他挠了挠头，一旁的杨长明有些看不过去，辩解道：“户部存在这些问题非一朝一夕，吏部对官员的考评规则可以再讨论，但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吗？”
李芳叹了口气：“非也，户部的问题就是国家钱粮的问题，钱粮安全都不能保证，八方军心不稳，迟早生变。如今边陲卫所也都在上书要军饷，可眼下也确实发不出粮饷，再不想办法解决，就晚了。”
众人的目光看向陆真，郭长治眼中的无奈，杨长明眼中的不解，以及李芳眼中的恳求都让陆真透不过气，她闭了闭眼说道：“事情不能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大庆那么多的官员，若是不整顿吏治，地方迟早失去控制，到那时候，就更难了。”
陆真看几人没有太抗拒，只是觉得事情难办，她稍稍松了口气，解释道：“过往的税收一事可以一步一步来查，但南边要尽快推进税改，只有让税务透明化，才能将税收拿到手。”
郭长治眼睛一转，他立刻想到了这个解法的关键点：“地方官府收不上来税，又该如何？”
“那就让卫所的人去收，收到以后直接划出一部分作为军饷支付，朝中不再额外支出粮饷。”
这法子虽然可行，可也有坐大卫所势力的嫌疑，若是运作不当，这卫所的权柄过大，岂非成了一个隐患？
李芳直接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陆真想了想，说道：
“这就要求咱们想办法在地方官府和卫所间想一个办法来平衡双方实力。地方收上来财税，自留二成，核实军饷，剩余部分收归中央。有了利，才能让他们动起来，事情一动起来就会有变化，所以咱们要先将各种情形思考周全，给出对策，方能实行。”
理政司内烛火又点了一夜，等到天将明时，几位大人才堪堪将事情定下来，浓茶喝了一壶又一壶，仍旧掩盖不了疲惫的神色，陆真搓了搓脸，让自己脑袋清醒一会，等天亮后去见了宣帝。
宣帝的精神恢复了一些，谢峻一边照料陛下，一边被孩子的作息搞得崩溃，看起来已经快要抑郁了。
“陛下。”
陆真恭敬行礼，宣帝在碧青的帮助下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的大靠枕上，头上还带着额巾，看她行礼连忙抬手示意：“陆卿免礼。”
“听闻最近理政司烛火通明，可是有要事？”
“回禀陛下，确有一重要之事，陛下请看。”陆真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本，碧青上前将奏本双手接过，走到宣帝面前双手呈上。
奏本不算长，可宣帝皱着眉头看了半晌也没有回应，陆真安静地坐在一旁，垂眸等待着宣帝的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