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陈爷爷之前的行为？他究竟都做过什么事，能让你如此警觉？”李雅然看似在询问机器人，眼神却试图与老人交流。
无奈，老人似乎并不想透露更多。而陪护机器人，也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你提的问题，属于陈爷爷的个人隐私，我无权告知。”
当然，李雅然下意识就想读取老人的记忆。
可令她疑惑的是，老人的记忆并不完整，她能获取到的信息极为有限。
如今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眼前这位老人，似乎对于死亡有着极强的执念。
即便他的记忆有所缺失，可他却并未忘记，自己不顾一切，只想要尽快离开这个世界。
尽管陪护机器人已经发出了警告，可李雅然觉察到老人似乎并不准备离开。
他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虽然李雅然已经读取到了他的部分意识。
陪护机器人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它继续提醒道：“陈爷爷，我必须提醒您。我的系统设定，是一切以您的健康、安全为优先级。假如您仍然不配合我，那我只能立即告知您的儿子，他会通过记录仪，了解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届时将产生怎样的后果，我相信您一定非常清楚。”
听到陪护机器人要联系自己的儿子，有一丝怒意从老人眼中一闪而过。
可他除了妥协，也别无他法。
沉默了半晌，他才从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走吧。”
李雅然礼貌地将老人送到店门口，而后客套地道别：“欢迎您下次光临！”
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而后什么也没说。
李雅然见他背脊依旧挺拔，可却能明显感觉到他早已被无法吐露的负担，压塌了脊梁。
直到老人和陪护机器人的背影逐渐融入到天际线当中，李雅然这才想起，原来他们竟是依靠步行过来的。
这年头，还愿意步行如此远距离的人着实不多了。
年轻人几乎每分每秒都向智能贡献着自己的大脑或劳动力，以此换取足够的积分，以确保晚年无虞。
在李雅然眼中，他们已然落入了智能圈定得牢笼，永生永世都无法挣脱。
可绝大多数人并不这样认为。
年轻时的辛劳，可换得今后成百上千年的安逸，这才是真正的一劳永逸。
他们把自己都当成求取真经的苦修，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得道升天。
智能为他们铺展的蓝图实在过于美好，让他们对于所谓的永生深信不疑。
也正因为如此，所有宗教都如同约定好一般，在人类社会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毕竟在真正的末日降临时，他们的神从未出现过，也并不能为他们提供庇护。
或许在人类的心里，他们已经有了新的信仰，那便是信奉智能。智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将整颗蓝色星球上的众神都消除殆尽。
李雅然也是直到这时才明白信仰的力量。因为如今的人类和曾经的信徒并没有多大区别，都是以今生的艰辛，求得来世的顺遂。
“哈喽，老板娘。今天怎么这么早！”李雅然正准备返回店内，邻居却热情地同她打着招呼。
“有客人来访，自然是要接待的。这年头挣钱不易呀！”李雅然立即与邻居打着马虎眼。
“诶，老板娘，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再给我安排一个刺激一点的梦境呗。”
李雅然听到这话努了努嘴，倒没有立即拒绝，而是随口应付到：“最近接待了几位新来的客人，他们的要求实在太高，我都忙于为他们编写程序。等我稍微空闲一点，就替你安排，到时候通知你呀。”
“你可一定要通知我！”邻居不放心地嘱咐道。
“一定一定。”李雅然一边应承，一边转身回到店里。
她才不可能真的答应邻居的要求，毕竟上一次为他定制的梦境，他就没有支付费用。
虽说他事前送了李雅然一瓶酒，可李雅然对这东西丝毫不感兴趣，更不可能认为这玩意能抵得过她付出的心血。
*
原以为，一个月前和老人的那次初见，只是个小小的插曲。毕竟，李雅然的工作室虽然算不上忙碌，可在当地年轻人当中，也颇具盛名。
即便不是每天都会有客人造访，但是每个月她也总能见到几十个新面孔。
这些年轻人，因为平日里长时间的连线，将大脑借予智能使用，因而他们的生活其实异常单调。
李雅然设计的梦境对于他们而言，正是丰富生活经历的极佳良方。
要为这么多人设计不同的梦境，满足他们的不同要求，这对于李雅然来说，也并非一件清闲的事情。毕竟李雅然是发自内心想要让这些人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想要帮助他们填补空白的记忆。
当然，并非每个客人都目的明确，知道自己要购买怎样的梦境，有不少都是是前来猎奇和“打卡”记录的。
那么多来了又走的人，李雅然都需要费心来接待，甚至满足他们的需求。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两个举止怪异的老人，李雅然定不可能将其放在心上。
因此，当老人时隔近一个月后再次出现时，李雅然还是略感意外。
更重要的是，老人身旁的陪护机器人，型号已经由h-YL-6升级成了h-YL-8型，无论是外形还是性能，都更加卓绝，不再是之前那款“榆木疙瘩”了。
李雅然刚想上前招呼，却再次被陪护机器人抢先发声。“陈爷爷，我不得不再次提醒您，出于对您的安全考虑，我建议您，尽快离开这里，尽快离开这里！”
“我说你们这些家伙，到底是怎么进行判定的？我必须联系你们公司的负责人，重新检查一下你们的系统。难道我这里对你们而言，是什么龙潭虎穴的存在吗？”李雅然对陪护机器人的不满情绪，已然达到了顶点。
“很抱歉，我的话令您不满了。”陪护机器人立即向李雅然道歉，“但是，我并非针对您个人，而是根据陈爷爷近期的行为数据得出的结论。毕竟，陈爷爷最近一次做出自我伤害行为，就是从您这里离开后。所以系统完全有理由判定，来到这里，会导致陈爷爷出现一些过激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