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许彦搜寻无果，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一丝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知为何，许彦总觉得这个频率莫名熟悉，让他不由自主想要与其共振。
思考了良久，在波动已经变得极其微弱时，许彦终于决定探查其蕴含的信息。
许彦小心翼翼地释放着电波，轻轻地与面前的波动接触。
没想到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大量的信息突然涌入许彦的意识，令他感到天旋地转。
他见到了儿时的他们，都在腿上绑着重重的沙袋，然后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赛跑；他见到了他们趁着大人熟睡，从窗户中翻出来跑到山上去看星星，然后被大人们发现后，将他们罚跪在院子里。
他见到了他们在夏天傍晚，扯过水管直接在院子里放水冲凉，最后因为怂恿一个小女孩和他们一起脱衣冲凉而遭到大人们严重斥责。
那时候他们都非常年少，那时候的秦明月，因为一直跟哥哥们待在一起，她从未将自己当成女孩子。
已经模糊掉的记忆一同出现在许彦的意识之中，他顿时情绪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可他又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眼前的电波，是属于李世杰的，他想要将李世杰从这众多电波中分离出来。
许彦一点一点深入，试图与这带有记忆的电波进行交流。
可无论他怎样努力，那波动的起伏都没有半点变化。
许彦不死心，依然一遍一遍地进行尝试。
他已经痛失过李世杰一次了，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能救出李世杰的机会，许彦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可他不知道李世杰已经被置于这个巨大的网络中太久了，他早已和宏大的数据流融为了一体。
如果说当初仍旧保有一些执念，想要提醒许彦小心一点，现如今那些执念也都随着时间逐渐湮灭了。
每日都与不计其数的信息融合共振，即便是心如磐石的李世杰，也很难在其中保有自我。
然而许彦并不知晓这些，他只当李世杰沉寂得太久，需要一个人来将其唤醒。
因此他越沉越深，也逐渐将自己混入这浩瀚的数据之海。
意识在一点一点流逝，慢慢地，许彦已经分辨不清那个躲在树后，悄悄观察绿衣女孩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所有的粒子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着交换，填补着每一次信息交流后多余的空白。
*
李雅然在防护之外等待了许久，直到她几次由焦躁转为平静，又由平静开始焦躁，都没能等到防护内的回应。
那人不会发生意外了吧！
也是，面对浩瀚如海的波动，那人深入其间，也不过就是一叶小小的扁舟，他只能随着大流浮浮沉沉。
想到这里，李雅然不免有些自责。
终究还是自己失算，竟然没有阻止那人前去查探。
若他就此烟消云散，那自己定会愧疚终身。
好不容易在此地遇到一个同类，李雅然不想就此失去对方。
这种感觉就好似望梅止渴，即使她无法将清甜可人的梅子送入口中，她也绝不能让人将眼前的梅树伐断。
这一刻，李雅然突然无所畏惧了。
早在智能对人类世界发起攻击的那一刻，早在智能准备将她彻底吞噬的那一刻，李雅然就当自己已经死掉了。
如今她意识尚存，她也想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因此，李雅然竭尽全力地感知着整个防护的固有频率，而后让自己融入其中与之进行共振。
不仅如此，李雅然甚至还想象着将周围所有波动的粒子都变成自身的一部分。她的实力越来越强大，波动也越来越明显。
在不知不觉中，李雅然的附近早已没有冗余的能量了。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吸引到身边，成为她意识的一部分。
可李雅然自己并未觉察到这一点，她还在不断地寻找能量，不断地吞噬周围的粒子。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李雅然感觉自身已经接近临界点，她即将控制不住这些粒子了。
无数的粒子本就有其波动规律，李雅然强行将它们聚拢，又让它们跟随着自己一同波动，已经耗费掉了李雅然全部的心神。如今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便索性加大振动频率，将所有粒子同时释放出去。
仅一瞬间，强大的能量同时轰击在李雅然面前的防护上，所有的数据都在百分之一秒内被修改。
连李雅然自己都不曾想到，她竟能造成如此巨大的改变，原本固若金汤的防护在粒子的轰击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李雅然的面前再无遮挡，对于这个神秘的区域，她瞬间一览无遗。
没有半点犹豫，李雅然立即循着之前感受到的波动追了过去。
可她随即发现，那些意识几乎已经和整个区域融为了一体。
要想将其分离出来，恐怕与在沙漠中集齐数万粒大米无异。
李雅然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要找到先前意识的主人。
如今的她，除了时间，什么也不剩下了。
她既无法从此地逃离，也找不出打败智能的方法。
如今只得平静度日，她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同伴。
带着这份执着，李雅然同样将自己投身于这别样的网络之中。
然而找寻之路比李雅然想象得更为艰难。
好在她拥有看似无穷无尽的时间。
*
当李雅然从一小堆聚集的粒子团中读取到一个经文讲解的片段时，她仿佛穿过了漫长的时间，回到那个人人都虔诚诵经的年代。
也就是在这一刻，李雅然瞬间明白了为何劳伦斯能做到那一点。
她总算无师自通，总算像他们一般掌握了能量传递最本质的方法。
如此一来，也坚定了李雅然能将那人找到的信心。
只要那些粒子都还存在， 只要那些粒子都还停留在这个区域，她总能将其全部收拢。
就这样，李雅然认真沉浸到找寻中来，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人类对智能的仇恨。
即便她看见智能将自己的部分意识注入机器人中，即便她看到了人类的反抗与妥协，她都丝毫不为所动。
尤其当她在偶然间看见曾经在自己电脑中发生的没有硝烟的战斗，看见那人连夜赶到自己学校附近，然后认真地替自己更换电脑部件后，李雅然顿时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彻底点亮了。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自己费尽心思想要拼凑的意识，竟然属于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这一刻，所有的一切李雅然都不再关心。
她只想从时间的空隙中抽出每一束光，然后将它们拼成一个完整的晴天。
曾经是那人竭尽全力想要将自己从深渊中拉出，那人为了自己不曾犯下的错误而悔恨多年。如今，自己也必须全力拯救他。
因此，李雅然如同创世主点星一般，将自己化为无数的粒子，逐一去感知这个区域中的每一次振动，然后将这些带有意识的粒子收拢起来。
这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
李雅然不知耗费了多少时间，好不容易才聚集了许彦的一小撮意识。
她并不能找齐全部的粒子，因为当原属于许彦的粒子与其他进行共振后，李雅然便再无法将其分辨出来。
她只能让自己尽可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李雅然将这个区域中已有的振动悉数感知了一遍，许彦也模糊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李雅然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感觉恍如隔世。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狐疑地看着李雅然，问出了令她错愕不已的问题：“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