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喜喜打开药箱,在顾铁柱面前展开一卷银针。
她直接取出最粗、最长的那根,举到眼前。
“刺激疗法,那只能用它了。”
她语气和风细雨,却忽然挥针向顾铁柱面门直直刺下!
顾铁柱啊的惊叫一声,闭上眼睛。
顾喜喜的手却停在了他眼皮前半寸,唇角勾起一抹讽刺。
“莫怕,只是试试你的反应而已。”
“遇到危险时,还能如此敏捷的自我保护。”
她意味深长道,“师父,或许他并非无药可救,您觉得呢?”
老郎中虽然看不见,其他感官却很敏锐。
他抬手在顾铁柱脖颈一按,心里已然明镜儿似的。
疯傻之人很难分辨什么是危险。
顾铁柱却立刻发出惊叫,脉搏也明显加速。
老郎中平静道,“你最近学针灸,已经能认得几个常用的穴位了。”
“就由你给他行针吧,记得务必每一针都要入穴三寸。”
“你只管放手扎,为师会听着声音,指点你在哪个穴位下针。”
“第一个,百会穴。”
“好嘞!”顾喜喜兴致勃勃应下,举针逼近床榻。
瞎眼的师父盲指挥,初学的徒弟下猛针。
这组合,让任何一个病患听着都要心惊胆战吧。
顾铁柱竟也不例外。
就在那根又粗又长的银针村村逼近,即将扎到他手上。
他突然扑腾起来。
犹如一条搁浅的大鱼,从头到脚全身都在用力,撞的床板咯吱作响。
顾喜喜拽着老郎中退开几步,就看着顾铁柱掉下床,滚到了地上。
本来也在意料之中。
顾铁柱只是没劲儿,而不是彻底不能动弹了。
他趴在地上,乱蓬蓬的头发遮住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等了一会儿,顾铁柱忽而口中发出尖哮,同时双手拼命地捶地。
与其说他摔疼了哀嚎。
倒更像是愤恨的发泄。
顾喜喜冷眼看着,直到顾老三两口子跑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儿咋摔下来了!”
“铁柱,柱子,你哪儿疼跟娘说,别伤着自个儿!”
刘氏心疼地扑到顾铁柱身边,关切了几句没能得到回应,转而恶狠狠瞪向顾喜喜。
“好一个老神医,好一个善心人!”
“别以为他如今不会告状,就能任凭你们一味地作践!”
“我这就把你们师徒的真面目告诉所有人!黑心庸医!我看以后谁还敢找你家看病!”
顾喜喜脸色微寒,眼睛里已经没了温度。
她向来自己做事自己担着。
今日既决定来此,就不怕与人交恶。
可刘氏千不该万不该,连带着诋毁了老郎中。
这时候顾老三察觉气氛不对,还想从旁找补。
“他娘,说的太过了啊!”
他边说,边给刘氏打眼色。
“柱子平时犯病起来,咱两个人都按不住,也可能是他自己滚下来的。”
顾老三转向顾喜喜,“不过眼前这个情形,柱子又说不出话。”
“到底怎么回事,顾老板总该给我们个解释吧。”
顾喜喜却没搭理顾老三,
她冷冷看着刘氏,眼神含着迫人压力。
“无凭无据就想朝我师父身上泼脏水。”
“你大可试试这么做,看我们会不会怕你。”
“只是你得考滤清楚,自己能不能受得住后果。”
刘氏一阵莫名的心慌,她甚至不敢直视顾喜喜的眼睛。
撇开视线,仍嘴硬道,“啥后果?老娘吃的咸盐比你吃的饭还多!”
“要是被你几句话吓住,岂不白活了!”
顾喜喜笑了,她朝刘氏步步逼近,笑意令人心寒。
“如今你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等我师父看诊么?”
“人们为了治病,有时候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甚至于……”
“以命换命。”
刘氏再泼辣恶毒,终究没什么见识。
她瑟缩了一下,气焰明显矮了半截,“都说你去了趟京城多么多么厉害。”
“依我看,还不是得狗仗人势,靠别人充门面!”
顾喜喜俯身看着刘氏,如同看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蝗虫。
“欠人情,托关系对付你?你还不配。”
“说那些只是想告诉你,别打我师父的主意。”
“要维护他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不知不觉间,顾铁柱已经停止了吼叫。
屋内静的如坟地一般。
顾老三先回过神来,“看来真是一场误会。”
“臭婆娘心疼儿子,口没遮拦的,老神医、顾老板还请多担待。”
顾喜喜笑了笑,“担待什么?”
“我这个人做事从不憋着,偶尔被逼急了还可能下手没轻重。”
“如今这个家仅靠你们老两口撑着。”
“若再有哪个人倒下,这日子就真没法过了。”
刘氏面目狰狞,顾老三脸色铁青。
威胁!这分明都懒得遮掩了!
顾喜喜视线在顾铁柱身上定了定,意有所指。
“我要是你们,不止严于律己,还要盯紧了家里最容易捅娄子的人。”
“免得他再次作死,连累了全家。”
顾喜喜说罢,不再看这家人还有什么反应,扶着老郎中径自往外走。
顾老三回头看了眼还趴在地上的儿子,咬牙追了出去。
“老神医!老神医请留步啊!”
“都是我家那婆娘的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家铁柱的病还是要治的呀。”
老郎中板着脸道“病患对医者暴力相向。无法配合针灸治疗。”
“此人老夫治不了,另请高明吧。”
二人越过顾老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顾老三失神地望着门口。
他无力地晃了晃,转身往回走时,神情陡然阴沉。
不多时,屋内传来砸东西声,以及顾老三的咒骂声。
他骂老婆扫把星总会坏事,骂儿子废物拖累全家,骂远嫁的女儿是白眼狼,骂顾喜喜恶毒,骂老郎中什么都是虚的,骂村里对他不公平……
他的暴躁脾气并不是改了。
方才只是不得不忍气吞声。
顾喜喜与老郎中已经走出了很远。
老郎中揶揄道,“我还以为发现他是装的,你会直接下药,一劳永逸。”
顾喜喜轻笑撒娇,“师父怎么说的像是我杀人不眨眼似的。”
片刻,老郎中问,“为何今日放过他了?”
“你就不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顾喜喜道,“现在尚不知他为何装疯,疑罪从无,我也不想冤枉了他。”
“如若他恶意在我,经过今日刺激,必定很快会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