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发生了什么,刘暮舟暂时不知道,此刻就在湖边船上,正盘膝。
独孤八宝跟胡茄回了璃月城,此时船上就小六与九妹,还有刘暮舟丘密二人。
如果世间天才有个三六九等,丘密、道衍、王云等人,定然是第一等,刘暮舟能算作二等就不错了,毕竟修为如何与天赋如何,根本就是两回事。
因为刘暮舟并未掩饰,故而丘密只扫了一眼,便发现了刘暮舟的不对劲。
年轻道士大步进门,皱眉道:“万松山那口血,不是你故意吐出来的?”
刘暮舟并未睁眼,只答复道:“不是。”
丘密走近探查了一番,面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剑气都乱成一锅粥了,怎么会这样?”
思前想后,刘暮舟干脆没隐瞒,“不知为何,我体内现在有八种剑气,这八种剑气谁都不服谁,我只能用较为强势的雷霆去强行压制其余其中剑气。一旦八种剑气之中有‘挑事儿’的,我就会有一瞬难以运转剑气。万松山受了几剑,不是我故意挨的,是那一瞬间我根本无力运转剑气。”
丘密闻言,皱眉道:“这还了得?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答复道:“在楼外楼练剑的时候就知道体内有其中剑气,但那时候很难用出雷霆之外的剑气。可是后来进了棠溪谷,上了一趟瑶华楼之后,除却雷霆之外的剑气都能用出,但也出现了剑气紊乱的症状。于楼主说,我这得炼化五行至宝或许才能解决。但我体内本就有至强至纯的火焰,却也没见火焰剑气有多强。”
丘密闻言,二话不说便翻出一只白玉瓶来。
递给刘暮舟后,他沉声言道:“有总比没有强!这是我玄都道宫至宝,玉泉,算是至纯之水了,三百年才落一滴,这一瓶恐怕要三千年才能集齐,你先试试。”
听到这话,刘暮舟更不敢拿了,这也太贵重了。
“好意心领了,你我当然是信得过的,但你们玄都道人我可信不过,我不能欠道宫人情。”
丘密这个气啊,“你这人真有毛病,时不时占便宜没够,紧要关头却矫情起来了?这玩意儿是师门给我的,我自己送你,要欠人情也是欠我。更何况……稀里糊涂的,你确实帮我破了心魔,算我还人情。”
说着,他硬是将白玉瓶塞入刘暮舟手中。
刘暮舟干笑一声:“你这心魔,还真是神出鬼没的。”
丘密只叹道:“我是道士啊,肚肠里没你那么杂,哪里像你,被一道魔障堵了数年之久。”
刘暮舟气笑道:“嘿,你他娘的还教训上我了?独孤八宝说他听见那位姑娘说了,你扒光了人家衣裳,你他娘好意思说你不杂?”
丘密脸一黑,“滚犊子,老子本来不会骂街的,尽他娘的被你们带坏了!”
刘暮舟笑了笑,拿起白玉瓶,终究还是丢还给了丘密。
“好意心领了,但我总觉得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说实话,从踏入昆吾洲开始,我总觉得有人在引导我一路走来,但我不清楚那人到底是不是好意。等我寻到缘由,若真的需要,我自会找你要的。”
两人正说话呢,城里传来一道声音:“解药是真的,有用。那人主动询问,我照你所言答复她了。我问她接下来做什么,她却说不做,等着。”
刘暮舟缓缓起身,答复道:“晓得了,梦春风呢?无事发生?”
胡茄轻声道:“奇怪就奇怪在,梦春风无事发生,那左前车的踪迹,我并未寻到。”
刘暮舟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左前车这般火急火燎,要是没动静,也太奇怪了。”
可突然之间,刘暮舟笑了起来:“我知道了,这老小子在等。”
胡茄疑惑道:“等什么?”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后,轻声道:“在等那个只露过一次面的东家,我剑斩万松楼动静不小,要是都这样了那个罩着璃月城的人还不出现,说明他不能出现了,到时候左前车才能放心大胆的动手。不过他还真沉得住气,栽了四个观景巅峰还不寻我。”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不着急,你们好好养伤便是了。”
说罢,刘暮舟走到围栏处,呢喃一句:“还不来找我,真够沉得住气的。”
丘密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变得神神叨叨的?刚刚不才说了在等吗?”
刘暮舟一笑,“我说的是另一个人。”
正说话呢,乾坤玉中存放的长风令牌突然震颤了起来,刘暮舟心有疑惑,便取出了令牌。而就在接触到令牌的一瞬,虞潇潇的心声便在刘暮舟心湖响起。
“今古洞天的门户被关闭了三月余,外界如今已经是十月了。红尘剑宗在外界施压,我进来时也带了人,采儿也在,我们能做什么?”
刘暮舟略微思量之后,沉声道:“师姐知道蓝葵在吗?”
虞潇潇立刻答复:“知道了。”
刘暮舟微微一叹,而后言道:“眼下其实也没什么好帮忙的,来都来了,先到璃月城寻个地方住下吧,让师姐换个模样,我们暂时先不碰面,你们藏在暗处吧。”
以杜湘儿的性格,在她看来定是虞丘采儿负了她。现如今虞丘采儿来了,那杜湘儿……
与此同时,一处山峰之上,左前车望着传来的消息,忍不住一皱眉。
收起信后,他又望向贺淼,而后问道:“我的人死了,我都还没得到消息,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贺淼闻言一笑:“左兄,你不会真以为我只甘心白白分钱,这么多年来在这今古洞天一点儿手段都没留吧?我自有我的办法。”
左前车深吸一口气,“你想得到什么?分一杯羹?”
贺淼冷笑一声:“你真以为我跟你一样,为更上一层楼连儿孙都豁得出去?”
左前车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贺淼,“就你?你是什么货色我会不知道吗?我手里要没你一点把柄,当年你吞下的就不止三成了!”
贺淼冷笑一声:“任你如何去说,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刘暮舟死!实话告诉你,你以为你是婵,但你身后还有麻雀,你想要安安稳稳拿到这份机缘,只能是我帮你断后。”
左前车收敛笑意,“你会这么好心?”
贺淼冷声道:“我当然有条件!我知道你黄泉剑宗之所以能挖人根骨且不受血脉排斥,是因为你祖上有一位阎君转世的大人物。你死了孙儿,你不在乎,是因为你儿魂魄尚在,你有手段使其带着记忆投胎!我要一个名额,今古洞天我所占的都可以还你,现在就还你。”
左前车明显十分不解,“就为留后?你要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
贺淼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情,你是理解不了的。”
左前车沉默良久,而后翻手递出一块儿石头。
“这是在酆都地府眼皮子底下走钢丝,我这是最后一块儿往生石,谁要用,先使其魂魄在其中温养四十九日,想从谁腹中爬出来,再滴上谁的血便是了。”
贺淼接过石头,实话实说,以心声言道:“那位绝不会出现,你若不信,静待两日便是,刘暮舟弄出那么大动静,他要能出现,早就出现了。还有,梦春风之中会有人传信于你,以后便是你的人了。”
说罢,贺淼一转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左前车在山峰之上,紧皱眉头。
而贺淼一路疾驰到了舟子城,有个中年道士早在等候。
道士见贺淼急急忙忙的,便问道:“怎么?”
贺淼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声道:“你当真想杀刘暮舟?”
道士一乐:“什么话?必杀之呀!”
贺淼闻言,点了点头:“在这方天地,想要杀他,很难。杜湘儿虽然有自己的打算,但她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想杀刘暮舟,不如让他自杀。”
道士抿了一口茶,“所以?”
贺淼沉声道:“杀了左前车,夺其手中对于这方天地的掌控,以今古洞天所有生灵,逼他自裁!”
道士笑道:“那你呢?”
贺淼沉声道:“你不敢保证八荒天必胜,我也不敢赌,而那老家伙一定不会出面了,我想要的自由身已然无望,所以现在,我只要刘暮舟死!当然了,日后若是你背后的势力得胜,我也算助你铲除了刘暮舟,不是吗?”
道士笑盈盈望着贺淼:“连那机缘都不要了?”
贺淼自嘲一笑:“有你在,轮得到我?”
道士哈哈一笑:“算你有自知之明,但几句话就想得利而不出力,想得未免太美了吧?”
贺淼沉声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道士微笑道:“继续你跟杜湘儿的谋划,我要杀刘暮舟,但不能是我动手,杀人者必须是你与杜湘儿。不管是逼他自裁还是斩杀,都得是你们。当然了,你可以死在刘暮舟剑下。”
贺淼皱眉道:“卸磨杀驴?”
道士摆了摆手,“假死脱身,你只有这一个可以脱离掌控的办法。”
贺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
片刻之后,贺淼离去。而一位青年,就这么出现了在了桌边。
道士赶忙起身,恭恭敬敬抱拳:“圣子。”
青年不是黄术,还能是谁?
黄术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这方天地只有三个自己人,我们两个见面,还需要这么客气吗?我该怎么称呼你?你这副皮囊,叫什么来着?”
道士笑道:“贾如道。”
黄术点了点头:“对对对,贾如道。”
顿了顿,黄术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摇头道:“杜湘儿啊,聪明是有点儿的,兵解转世摆脱了八荒那便的控制,现如今又想利用所有人,从而摆脱那老家伙的控制。还一门心思的要利用刘暮舟养出真龙然后吃了真龙,所以她当然不愿刘暮舟现在就死了。我想她只会自以为是的威胁刘暮舟。而这贺淼,算盘打的震天响,哪边儿都不愿得罪,又哪边的粮都想吃。藏在稚子原那个废物点心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一个个的,简直是惹人发笑。”
贾如道微微一笑:“幸好当初在镜花福地有李代混淆视听,没让刘暮舟发现那金甲神将便是圣子与圣宫联系的枢纽,想必刘暮舟还以为圣子是要借用李代肉身吧?”
黄术点头道:“是啊!不过……我还是想亲手宰了那个蝼蚁啊!斩我三次,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贾如道眉头一皱,赶忙起身:“圣子,当年李乘风拼死一剑护了青天万年,如今圣宫已经在暗中抓捕截天余孽。可即便如此,只有拿下青天,才能吃下其余三天,圣子当以大局为重,黄天圣宫,等了万余年了!”
黄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明白。罢了,你我还是先各演各的戏吧,虽说刘暮舟注定要死的,但死在今古洞天,是我黄天事成,而死在积雷原上,我们又得等上许多年啊!”
贾如道一笑:“要说那陈默,真是算天算地,换我是刘暮舟,我也怎么都不会想到,当年相救,为的是让我将来赴死。”
他们岂会知道,此时陈默正在海上,等人。
片刻之后,不知多少年没出学宫的读书人,以虚影落于此地。
陈默抬手之时,锁链叮当响。
“学生拜见先生。”
李梦樵低头看了一眼这个他曾经最为得意的弟子,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问道:“你师兄弟十三人,虽说良莠不齐,可哪个像你这般,你何时去的神仙阙?”
陈默如实答复:“当年大师兄输了,我便孤身渡沧海,献策而已。先生怎么说学生,学生都不会辩解。”
李梦樵皱眉道:“一句自辩没有?”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辩。”
李梦樵冷哼一声,虚影当即消散。
而陈默,只是闭上眼睛,呢喃道:“先生……慢走!”
他知道,今日一别,永无再见之日了。
与此同时,不庭山巅云海中,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未必真有一线生机,前辈还可以反悔。”
南玄长叹一声:“不悔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只能看他自己了。不过,我挺想跟你打个赌的。”
少年笑道:“我赢了不必前辈说什么,前辈就说我输了需要做什么吧。”
南玄却笑着说道:“不需要你做什么,就赌我能赌赢。”
………
璃月城,梦春风。
洛易站在城头之上,一只袖子空荡荡的。
望了天幕一眼,洛易呢喃道:“晴雨姑娘,山雨欲来啊!”
女子闻言,却只嗤笑一声:“这方天地,撑死了也就是观景巅峰,还能有什么欲来山雨?”
洛易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姑娘霸气!”
景明与春和,两个人坐在城门楼子里,大眼瞪着小眼。
景明话不多,都是春和率先开口的。
“喂,你说他们紧张兮兮的做什么?明明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嘛!”
景明答复一句:“就算有什么事,我们也始终是被保护的对象。”
春和本想反驳,可想起当时景明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便将话咽了回去。
而后园之中,姜禾简直是坐立难安,一壶酒早就煮干了她都没发现。
眼瞅着天色暗了下去,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转身往一处阁楼走去。
阁楼之中,妇人凭栏独立,双目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姜禾喊了一句娘,她这才缓缓转头。
妇人询问道:“怎么啦?”
姜禾沉默几息之后,开口问道:“娘,这样不好!我们该告诉刘公子实情的。”
妇人闻言,却说了句:“傻孩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为了引左前车上钩,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大代价了?能杀了左前车,报我姜家满门大仇才是对的。”
姜禾眉头紧皱,“可是……”
此时一位老嬷嬷迈步走来,拐杖轻轻在地上点了点,姜禾立刻动弹不得。
秦嬷嬷笑着说道:“小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什么脾气我再清楚不过了。你真以为靠一个洛易守门,就能开办如此之大的梦春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把你们姜姓身份透露出去,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有大用,难道小姐还以为自己只得好处就行,无需出力了?”
姜禾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望向老妇人:“娘亲说的安插在身边的所谓使者,一直是你?可是……帮我们报仇的不是你们,是刘公子!”
老妇人无奈一笑:“小姐啊!莫要如此天真了,若非我们有所布局,你怎么可能那么凑巧与刘暮舟同乘一船进来?若非我旁敲侧击,你岂会主动接近?难不成真因为他长得好看吗?小姐,天下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你所见之巧合,都是有人故意为之的。说得更早些,他遇到姜笠,恐怕也是宗主的设计。”
见姜禾目瞪口呆,老妇人叹息一声:“没有人能算无遗策,笨人多了去了,聪明人也不少的。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此事与你无干,你也无需心怀愧疚了。”
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下不了狠手啊!
走出阁楼,老妇人也看了一眼天幕,而后言道:“独孤公子,烦劳转告刘公子,明日一早若是有空,烦劳来一趟梦春风,夫人有要事相告。”
独孤八宝闻言,立刻答复道:“好,我与他说。”
此时此刻,仅仅隔着几条街的茶楼之中,杜湘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贺宗主,小觑你了。”
贺淼微微一笑:“人嘛!总要有些压箱底的本事的。如今左前车拿到了弓,明日早晨要是那人还不出现,他必然会着急打开入口。作为之前我与他的交易,我得出现在梦春风假模假样的阻拦一番。而一旦开门,我会撇下他争先进门,能否拖着左前车于刘暮舟,就看你的了。”
杜湘儿微笑道:“牵制他刘暮舟还需要手段?一封信足以让他天崩地裂了。至于左前车,他得到的消息,不都是你告诉他的,他还能真正进门?”
贺淼端起茶杯,哈哈大笑:“心照不宣,心照不宣啊!”
此刻贺淼似乎已经在提前庆祝了,杜湘儿也举起杯子,两人碰了碰。
可实际上,两人心中都在冷笑。
散场之后,杜湘儿立刻传音。
第一道是传给晴雨的:“告诉刘暮舟,明日早晨梦春风有诈!他杀了人家儿子,人家找他报仇来了!还有,独孤八宝身边那个青崖山女修不可信。”
晴雨听到传音之后,仔细找寻了一番,却没寻到传音之人是谁。
她只能皱着眉头,沉声询问:“谁?”
好在那人又是一句:“倘若刘暮舟够聪明,就会知道我是谁。”
第二道,便是传给黄术了。
“黄师兄,你写给刘暮舟的信,差不多该准备了吧?”
半夜,刘暮舟收到了两道消息。
第一道,梦春风姜夫人有请一叙。
第二道,杜湘儿让晴雨带话刘暮舟,梦春风邀约有诈,胡茄是细作。
看到信后,刘暮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笑罢,刘暮舟摘下佩在腰间的铁剑,找小六哥要了一块儿磨刀石,坐在湖边就磨剑,从深夜直到天蒙蒙亮。
丘密坐在船尾望着,这家伙已经磨了一夜的剑了,这还要磨到几时才算?
关键在于刘暮舟在想什么,丘密一概不知,更加猜不透。
实在是烦躁,丘密干脆沉声道:“别磨了,铁剑而已,再磨就磨没了!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就干等着?”
刘暮舟拿起剑看了看,然后接着磨。
不过他还是答复了丘密,其实是反问:“知道我南下昆吾洲,为何而来吗?”
丘密皱眉道:“为何?”
刘暮舟笑道:“首先是磨剑。”
丘密气笑道:“磨你大爷!”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而后喷在剑锋之上。
“以前我不太喜欢抛头露面的,敌人在暗中,那我也在暗中,知道为什么吗?”
丘密沉声道:“自夸智计无双?”
刘暮舟摇了摇头:“实则是无可奈何,我剑若利,又何须机关算尽?”
话锋一转,刘暮舟沉声道:“但现在,不需要了。”
说着,刘暮舟站了起来。
“我的剑,足够锋利了。”
说罢,刘暮舟换上了许久没穿的青衫,将剑背了起来,大步走向璃月城。
丘密眉头紧皱,“你什么意思?”
刘暮舟笑道:“有人盛情相邀,自然要去赴约了。另外,总得瞧瞧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吧?”
杀人,未必要对方站成一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