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船之后,刘暮舟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呢喃道:“今人入古地?乍一听还真有点儿玄妙。”
独孤八宝疑惑道:“说得挺好的呀!”
刘暮舟一乐,反问道:“那你说说何处不是古地?也就是没古人而已。”
独孤八宝恍然大悟,而后忍不住嘀咕:“原来是车轱辘话。”
刘暮舟倒也未曾继续谈论此事,只是望着前方小河如小巷,出门就得划船的城池,笑道:“怪不得叫舟子城,生在此城中,谁人不舟子?对了,你以前来过这地方吗?”
独孤八宝叹道:“上次在瀛洲都跟你说过了,我一直都在镇野楼,回瀛洲是第一次独行,跟……后来跟胡姑娘,也只是第二次远行,所以怎么可能来过这里,只是听说过。”
刘暮舟一乐,问道:“都听说了什么?”
独孤八宝答道:“今古洞天,两城一原。城是舟子璃月,原是稚子。”
刘暮舟抿了一口酒,舟子城、璃月城、稚子原。
听说这今古洞天被一分为三,也不知黄泉剑宗与玉华宗,谁占据了这舟子城。
两人聊天儿的时候,其余游客早已飞身去往别处,也就刘暮舟看了许久,最终相中了一叶小舟。
撑船的老头子笑盈盈询问:“二位,要进城?”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问道:“银子收吗?”
老人急忙点头:“收收收,银子都不收还收什么呢?”
刘暮舟一步上了船,递去一粒碎银,而后言道:“先带我们在城里转一圈儿,之后你觉得什么地方酒好喝,便带着我去什么地方。”
老人笑道:“得嘞,二位上船。”
随着小舟驶出,过了一条水巷之后,刘暮舟也大概看明白了。此地与瀛洲江南水乡差别不大,也就更大些而已。
不过在这城池之中,刘暮舟确实察觉到了一股子薄薄武运。奇怪的是,这些武运似乎与自己的武道路子,格格不入。
于是刘暮舟问道:“老丈,这城里练武的人多吗?”
老人闻言,摇头道:“不多了,原来多,原来城里有山海镖局分号,他们啊,既是镖局也是武馆。那时候我还年轻,也去学了几日拳呢。可惜,后来……后来发生了点儿事情,然后镖局出了个败家子儿,把这老字号败光了。不过,舟子城以前确实练武之人很多,听说舟子城的名号便是起于舟子,但那到底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刘暮舟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想必是一位很不错的古人了。”
山海镖局,败家子……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
船拐了个弯儿,前方豁然开朗,有了大片陆地,也有了旱巷与车马道。
也是此时,几个身着暗绿长衫的背剑之人自岸边走过,老人急忙压低声音:“二位,快低头,千万别看!”
刘暮舟迅速转头望向独孤八宝,后者已然双目通红,怒而暴起,大喝道:“混账!放开她!”
话音刚落,独孤八宝一剑斩落,轰的一声,几道绿衣尽数倒飞了出去。
刘暮舟又取出一粒银子递出,“老伯,哪儿的酒好喝?”
老人咽下一口唾沫,心说这时候你还问酒?
但刘暮舟笑盈盈望去,老人只得答复道:“梦……梦春风的分店卖的春归。”
老人明显是被吓到了,答复完后,又急急忙忙说道:“公子,这些人不好……”
可还没说完呢,刘暮舟已经凌空踏出,爬楼似的上了岸。
正此时,独孤八宝颤抖着扶起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子,“胡姑娘……胡……”
女子声音发颤:“滚……滚开!”
独孤八宝一脸心疼:“别怕,别怕,是我!我是独孤八宝!”
好像是在听到独孤八宝四字之后,她才算是不那么害怕了,然后怔怔望着独孤八宝,眼中泪水打旋儿:“真是……真是你吗?”
独孤八宝正要答复呢,方才被他击飞的几道绿衣相继持剑折返。
“什么人,我黄泉剑宗你也敢截?”
独孤八宝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握紧拳头,咬着牙沉声道:“黄泉剑宗是吧?”
话音刚落,独孤八宝只是心念一动,天幕当即落石一般坠下四把巨剑,那四位黄庭剑修,血溅当场。
刘暮舟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只是瞥了一眼胡茄。
不过看了一眼满身伤痕的胡茄之后,刘暮舟还是说道:“找个地方给她疗伤,好了之后慢慢聊吧。在黄泉剑宗的地盘儿杀了其门下修士,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找场子。”
独孤八宝小心翼翼抱起胡茄,此时胡茄已经晕死了过去。
独孤八宝眼中满是怒气:“就怕没人找来!黄泉剑宗,这梁子,结下了!”
思前想后,刘暮舟忍住没传音说一些话,还是先看看吧。
于是刘暮舟点了点头,“行,你带她疗伤,我四处打探一番,晚些时候寻你,有事儿的话,我会赶过去的。”
独孤八宝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个篓子,我捅定了!”
刘暮舟笑道:“你放心捅,反正就算是挨捅,我也得一起。她的修为被封了,先疗伤,得她慢慢积蓄灵气才能冲破。我罩着有无卖符纸的,画张符来看看有无用处。”
独孤八宝点头道:“好……谢谢。”
刘暮舟没好气道:“滚犊子。”
说完,高大青年抱着许久不见的姑娘,迈着沉重步伐去找寻客栈。
反观刘暮舟,灌下一口酒后,还跟之前打算的一样,城里到处逛一逛。
只不过,到了无人之处,他也忍不住微微一叹,而后呢喃道:“是什么人,别人说了不算啊,得自己选才是啊!”
有些话难说,因为说出来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刘暮舟很小的时候就懂得观人以忽略,只说对胡茄的印象,刘暮舟不觉得她是个恶人。
边走边想,没多久便瞧见了水边一楼台,梦春风。
站在门口,刘暮舟琢磨了片刻,心中嘀咕:“去青楼买酒不犯法吧?”
不犯法,买酒而已。
结果正要迈步进去呢,三楼处便有个姑娘探出身子,“嘁,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呢,还不是要逛青楼?”
刘暮舟抬头望去,正是船上黑衣女子。
不过也就看了一眼,刘暮舟便说道:“我不喝花酒,只是听说梦春风的春归滋味不错,打酒而已。”
哪成想女子狡黠一笑,“是吗?除非你跟我道歉,然后陪我喝一杯,否则你买不到的,不信可以试试。”
刘暮舟闻言,淡然一笑:“信。”
说罢,转身就走。
天下酒水我喝过的多了,偶尔错过一地,倒也死不了。
没想到刘暮舟都准备走了,楼上女子还是依依不饶:“刘夜渡!都是男人想接近本姑娘,还从来没你这样的,我说过了,你给我等着!哦,对了,你不会不知道这里是黄泉剑宗的地盘吧?你那同伴当街斩了人家黄庭剑修,我可都瞧见了。”
刘暮舟都懒得搭理她,分明是个雏儿,偏偏装作一副饱经云雨的模样。
不过走了这么久的江湖,为了个好名声而瞎胡搞的人见得到了,故意将名声弄臭的人,还真少见。
此时楼上,女子见刘暮舟头也不回地离去,倒是没有先前恼怒模样,反倒是笑盈盈说道:“这人真有趣,嬷嬷,打听出来是什么人没有?”
话音刚落,后方出来个拄着金蛇杖的老妪。老妇人边走边摇头:“追船的时候,此人一身水属剑气,而杀了黄泉剑宗修士的那人又是一身土属剑气。看两人丝毫不将黄泉剑宗放在眼里的劲儿,多半是十二剑气楼的剑修了。”
衣着清凉的年轻女子闻言,笑盈盈道:“嬷嬷,你说,要是拉他入局,那帮家伙会不会就不那么嚣张了?我迎来送往的,也确实烦躁。”
但老妇人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方才那人喜怒不形于色,可见城府之深。夫人与梦春风的困局,牵扯进来十二剑气楼的修士或许或别开生面,但小姐还是谨慎得好。就方才那人虽然看着一身正气,但他同伴斩杀黄泉剑宗修士的时候,他的眼神冷漠到了极点。老婆子我阅人无数,这样的人善良起来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但狠起来,绝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哪成想女子撇了撇嘴,“反正到了这个份儿上,万一没法子了,我只能用这副皮囊换喘息机会。与其就那么受制于人,不如挑个好看的,他呀,我缠定了。”
顿了顿,女子又问:“嬷嬷,被救下的漂亮姑娘怎么得罪的黄泉剑宗?”
老妇人长叹一声:“自打我们……自打山海镖局分崩离析,黄泉剑宗的修士在这今古洞天为非作歹的事情多了去了。那姑娘为城西杨柳巷一个孩子出头,伤了左午。”
女子瞪大了眼珠子,“就姓左的那德行,方才那位姑娘还能保住身子?”
老妇人言道:“如此年轻的凝神修士,多半是有来历的,左午只是坏,又不是蠢。”
顿了顿,老妇人又道:“何况,看这场面,黄泉剑宗到现在还没派人进来找场子,要是左午真动了那姑娘,黄泉剑宗就真摊上事了。”
与此同时,刘暮舟也打听到了杨柳巷之事,此刻已在城西杨柳巷。
走到巷子口,远远便瞧见一处被砸烂的屋子。
正好有人路过,刘暮舟便微微抱拳,询问道:“劳驾,那处屋子怎么回事您知道吗?”
中年人闻言,叹息道:“孩子根骨好,被人看上了,挖走了。”
刘暮舟微微一眯眼,而后问道:“没人管?”
中年人苦笑一声:“神仙的事情,谁管?管了的仙子被人捆着游街,每日一游。很久很久之前,管了闲事的,几百上千年的家业,一夜之间就全毁了。”
说着,中年人望向刘暮舟:“外乡人,我劝你啊,也少管,这是我们的命,我们啊,早就认了。”
说完后,中年人一摆手,苦笑着往巷子里走去。
刘暮舟皱着眉头,却还在巷子口等了一会儿,连问三人,答案一样。
最关键是,他们都说这是命,他们认了。
转身之后,刘暮舟便总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了也下不去。
待刘暮舟远离之后,小巷之中一户人家院子里,贺淼抿了一口茶,沉声道:“还真是如你所说,如此小心谨慎。”
屋里走出来一位白衣女子,她冷笑着说道:“他这个人,绝不会信一家之言的。而且啊,以他的脾气秉性,此刻定然如鲠在喉。贺宗主,不妨传信那位左公子。”
贺淼闻言,皱了皱眉头,反问一句:“蓝葵,不,杜湘儿,那你带来的那人,就是个摆设么?”
杜湘儿缓缓转头看向贺淼,“你真当他那么好杀呢?不过武道先天便敢当街拦杀黄庭,灵台修为就能在金丹手底下三番五次靠着智计逃生,你不也被他耍过?这样的人,没那么好杀的!我就没想过在这里能杀他。况且你也说过,这是昆吾洲,盖尘动步便到,谁能杀他?他只能自己杀自己。”
贺淼皱眉道:“自杀?你疯了吧?他凭什么自杀?”
杜湘儿笑道:“那是你不了解他,你只需助我布局就好了,传信给那位左大公子吧。”
贺淼深吸一口气,而后言道:“左午不是傻子。”
杜湘儿淡然道:“你告诉他,姜家的弓在刘暮舟身上,他自然就会出现的。当然了,别让他知道刘暮舟是谁的弟子便是。”
贺淼皱眉道:“姜家的弓?你怎么知道的?”
杜湘儿笑道:“自然是别人告诉我的,另外,你应该有办法告诉赤焰太子,唐烟尚在人世,被藏在什么地方只有刘暮舟知道。”
……
在城里逛了一大圈儿,其实就是打听了一番那个左午。
回去时已经是黄昏,独孤八宝并未住客栈,而是租了一处小院儿。
走进院子,刘暮舟见独孤八宝坐在门口,边问道:“好些了吗?”
独孤八宝咬着牙,沉声道:“黄泉剑宗!我跟他们没完!”
刘暮舟甩去一张解厄符,“方才画的,应该能解她身上的黄泉禁制。至于黄泉剑宗,我想他们会主动找上门的。”
见独孤八宝眉头紧皱,刘暮舟无奈道:“放心,只是皮外伤,没人欺负过她,你知道我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
独孤八宝沉声道:“单单让她受这些折磨,便不可饶恕!”
刘暮舟望着独孤八宝,连喝了好几口酒,之后才以心声问道:“独孤八宝,我能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