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方的小山门,一座占地方圆十里的山峰,养着百八十个弟子,自家有灵田耕种,时不时还出门接些悬赏给山中挣些银两。
仙羽门这种活着的法子其实是刘暮舟最想拥有的,种田而已,自给自足。
到山门之前,刘暮舟便将山中大概逛了一圈儿,此时则是换了一身粗布衣裳,将头发弄得乱糟糟的,而后抱着肩膀坐山门一侧。
山上是压根儿没人发现刘暮舟的存在啊!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都快申时了,山上没下来人,倒是有人要上山。
御风折返的燕紫云见山门边上坐着人,便落下询问道:“什么人?坐这里干什么?”
刘暮舟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燕紫云,而后沉声道:“你管我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
燕紫云一皱眉,“我是仙羽门修士,你在外面山门口坐着,我问问不行?”
一听这话,刘暮舟赶忙起身,而后恭恭敬敬作揖:“上仙!上仙啊,我是来拜师的,我从霸国南疆走来的,足足走了三个月啊!”
而燕紫云听到来人是拜师的,微微一怔后,摇头道:“回去吧,仙羽门要搬走了。”
刘暮舟一脸疑惑:“搬走?搬哪儿去?上仙你听我说,我全村人都被虎妖吃了,我要拜师学本事,学会了之后我要给乡亲们报仇!求您一定要收下我!”
说着,便故意作势下跪。
燕紫云见状,赶忙一步赶来,一伸手便托住了刘暮舟。
“别跪,你跪死在这里都没用的,赶紧回去吧。”
说完之后,燕紫云转身御风而起,明显是不想跟刘暮舟纠缠。
见燕紫云离去,刘暮舟嘴角微微一扯,心说这家伙是有多怕扛事儿啊?多解释几句都懒得?
不过对待凡人并不倨傲,可见这仙羽门名字起得仙气飘飘,却不至于高高在上。
眼瞅着燕紫云越走越远,刘暮舟也没法子,只得运上一口鲜血,而后喷了出去。
喷血之后,刘暮舟扯着嗓门喊道:“来之前我就服毒了,你们要不收我,我就死在山门口。”
有白画那番诛心言论在前,刘暮舟心说这家伙怎么都得折返回来吧?
可刘暮舟怎么都没想到,燕紫云头都不带转的。
来都来了,刘暮舟干脆砰一声栽倒在地,燕紫云要不回来,那他的事情刘暮舟就不打算管了。
或许是因为白画的话在他耳边回荡,又或者他燕紫云本就是有一份善心在的,总而言之,他御风折返了回来。
望着地上直往外涌血的年轻人,燕紫云板着脸,沉声道:“什么毒?怎么解知道吗?”
刘暮舟只望着燕紫云,问道:“收我吗?”
燕紫云气笑道:“什么时候了?不要命了?收不收你的我说了不算,但可以先带你上山。先说,怎么解毒?”
话音刚落,刘暮舟一下子坐了起来。
“没事没事,我带解药了。”
说着便掏出个纸包来,其实是白糖,哪成想会在这里用上。
这一幕看得燕紫云又气又笑,忍不住骂道:“你还真他娘是个人才!”
说完之后,燕紫云一伸手便提起刘暮舟,几个踏步便上了山。
可上山之后,燕紫云却鬼鬼祟祟的,很明显是要绕开有人的地方。
结果落地之时,刚刚好被几个年轻人瞧见了。
“大师兄!你回来了?”
一句大师兄,燕紫云是无处可藏了,只得转身点头,挤出个笑脸答复道:“是啊,回来了。”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仙羽门弟子尽数“涌”了过来。
刘暮舟就看着燕紫云神色越发的紧绷,看起来很不想面对这些师弟师妹,却又不得不面对。
而此时,有人高声问道:“大师兄,我们为什么要搬走?祖宗基业不要了吗?”
一个人问了,自然有第二个人问:“大师兄,你为什么不当门主?朱师伯说他是暂代门主之位,你只要愿意他就会让位给你,是真的吗?”
又有人问道:“门主仙逝后大师兄一直不在,大师兄去哪儿了?”
一连串的发问,使得燕紫云越发的紧张。刘暮舟站得紧,都瞧见他脑门渗出来的汗珠了。
可那些师弟师妹都在等燕紫云答复,他也只能挤出个笑脸,沉声道:“这里是祖宗基业不假,可眼下门中有困局,搬走也是为了日后发展。至于门主,不存在代理一说,朱师叔德高望重修为又是最高,他来担任门主最合适不过了。诸位师弟师妹,快些收拾东西吧,我们的新家还等着我们去收拾呢。”
说着,他将刘暮舟推到前面:“这是要拜入我们仙羽门的人,现如今也没什么好熟悉的了,你们先认识认识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都不等刘暮舟说话呢,燕紫云便嗖一声飞走了,也不给那些年轻人发问机会。
而众人见燕紫云飞走了,便四散开各忙各的去了,唯独最早瞧见燕紫云的年轻人迈步走来,苦笑道:“你来的真不是时候,我们要搬走了,搬去很远的地方。”
话锋一转,年轻人叹道:“罢了,我叫孙洞阳,此前一直负责接待新弟子,不过现如今也没什么好介绍的了,我今日一直在这里收拾东西,你自个儿四处瞧瞧吧,以后就瞧不见了。要是找不到回来的路,见人就可以问,说找我就行。”
刘暮舟赶忙点头,刚要走呢,却听见孙洞阳问道:“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
刘暮舟闻言,微笑道:“我叫刘暮舟。”
孙洞阳闻言,诧异道:“暮舟?归舟何虑晚,日暮使樵风。你爹娘真会起名字。”
刘暮舟心中一乐,这名字还真是爹娘起的,宋伯捡起自己时襁褓中便写着名字。可有此二字的诗句不知凡几,谁晓得素未谋面的爹娘为何会起这个名字。
不过刘暮舟还是说了句:“也不知是不是孙师兄说的这个意思,名字确实是爹娘起的,但我出生时爹娘都死了,名字到底有没有什么含义,我也无处可查了。”
孙洞阳笑道:“就权当如此嘛!罢了,你自己四处走走,我也要忙了。”
双方抱拳之后,刘暮舟便沿着山路往高处走去。
此时此刻,那燕紫云逃入一处松林,林中坟冢不是仙羽门老门主,还能是谁?
燕紫云取出酒水往坟头倒去,倒这会儿了还在看四周有没有人。在确定没人了之后,青年人这才跪在坟前,只是望着墓碑,眼泪便刷刷往下流。
过了许久,燕紫云这才呢喃道:“那日我是要与那畜生拼命的,可是……可是爹的话我记在心里,给仙羽门留存香火事大!爹,我杀了那猪妖,将一窝子猪崽子全宰了,也算给白画除了一患。我也没按爹交代的接管仙羽门,朱师叔比我更适合。该交代的事情,我也都交代了,待师弟师妹搬走之后,我就去与那畜生拼命!”
刘暮舟已经到了不远处,可听到这番话后,他却面无表情,只是静静望着。
果然,燕紫云说完一段话,猛地磕头,将地面都砸了个窝。
“爹!我……其实我……我不敢!我怕死!”
突然之间,燕紫云哽咽不止:“我一直以爹的临终交代为借口,推了门主之位不是我不想当门主,我以为我在顾全大局,可是我突然发现……是我害怕要面对那老蛟。我自己骗自己说我在顾全大局,直到今天我被白画看穿,我……我才明白,我把我骗到了!”
说罢,燕紫云嚎啕大哭!
观望许久的刘暮舟却是微微一笑。
人不怕知之甚少,怕的是无自知之明。
等什么时候明白我以为的我不一定是真的我时,自然会开始蜕变。
于是刘暮舟淡淡然开口,声音直入燕紫云心湖。
“不怪你,人生而有恐惧之心,你小小黄庭,又不是真的神仙,面对一个凝神巅峰,害怕才是人之常情。但有些事情,即便怕也还是要面对,光是明白过来却还是不敢不面对,一样白搭。”
冷不丁一道声音,燕紫云大惊失色,瞬间起身环顾四周,同时散开神识查找,而后冷声道:“谁?”
刘暮舟淡淡然答复:“我不过是游方之人而已,不必多问了,还是想一想你要如何面对,面对之后又当如何吧。”
燕紫云皱着眉头,“装神弄鬼的,你给我出来!”
刘暮舟摇了摇头,转身之时又说了句:“我言尽于此,燕紫云,你好自为之吧。”
面对寒光闪烁的刀刃时缩脖子,大多数人都会如此,因为没把握能躲过刀锋。
这点没什么好嘲笑的,刘暮舟一直懂一个道理,那就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刘暮舟一样,认定一件事后可以不计后果的拼命。
所以他不爱劝人,因为怎么都会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转身往山上走去,才落地,便瞧见山林之中有个年轻姑娘望向老门主坟冢,脸皱得紧巴巴。
刘暮舟也钻入山林之中,在离女子不远处喊道:“这位师姐,你知道回前山怎么走吗?”
女子闻言猛的转头,看见是刘暮舟之后,女子这才放松了警惕,而后沉声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头道:“我孙洞阳师兄让我四处逛逛,我也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女子指着不远处,轻声道:“按我说的方向走一会儿就能看到路了。”
可刘暮舟眨了眨眼,又问了句:“这位师姐,我那会儿听你们喊那个人大师兄,他真是大师兄吗?”
女子一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着头嘀咕:“我看他整个人不太着调,没有大师兄的样子呀!不过还是没有那个叫燕紫云的不着调,我两天前就听见有人说了,仙羽门的老门主死的不明不白,当儿子的非但不去调查,还推掉了门主之位,躲起来不见人,我觉得他还不如大师兄呢。”
此话一出,女子眉头当即皱起,声音也变得冰冷:“谁说的?哪个混账东西说的这种话?”
刘暮舟赶忙答复:“我……我就是来的时候搭车,赶车的车夫说的。那车夫说常走仙羽门附近,所以知道的多,还劝我不要来拜师呢。”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大师兄就是燕紫云,你不要听他们瞎说!我们大师兄最有担当!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当年西边的铸国有一郡遭了天灾,百姓过得太苦,朝廷正跟湓国打仗,当兵的竟然抢了百姓的赈灾粮,还说什么百姓饿死了地方还是铸国的,当兵的饿死了,地方就是湓国的了。当时那些百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揭竿而起,反了。可吃不饱饭的灾民哪里是军队的对手?师兄看不过去,便出面拦住了大军。那时湓国刚刚被封为伯国,赤焰王朝的使臣与炼气士都在,他们便请来赤焰的修士威胁仙羽门。大师兄为了不拖累仙羽门,也为了保护那些百姓,被封住修为吊在湓国皇城足足三个月,受尽了风吹日晒不说,每日还要挨鞭子。可他回山之后一个字都没提,这叫没担当?”
听闻此言,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呢喃道:“有担当的,是我初来乍到不知全貌,抱歉。”
女子叹息了一声,转头望向燕紫云所在之处:“师兄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是五年前的心事一直挥之不去。他被困在了那件事里,所以才一直逃避的。”
声音一顿,女子长叹了一声,而后言道:“不跟你多说了,你先走吧。”
刘暮舟点了点头,抱拳道:“那我先走了。”
五年前到底有什么事情,刘暮舟懒得打听了,出了树林之后,他便直奔着牙湖而去。原本是想先瞧瞧老蛟的所谓龙宫如何呢,可刚刚到达湖心,却突然察觉到了一阵剑气!
刘暮舟在瞬息之间后退数百丈,化虚藏于水中。而方才那道剑光,也在此地坠落湖面。
剑光散去之后,一位身着描金黑衣且背剑的青年人踏水而立。青年腰间悬挂一道漆黑令牌,其上只三字——盛德楼。
刘暮舟微微眯眼,心说十二楼剑修到此作甚?
但此时湖面突然间潮水翻涌,一位穿着金色法衣的中年人慌忙钻出水面,对着那青年毕恭毕敬抱拳:“不知剑仙到此,有失远迎,还请剑仙恕罪啊!”
黑衣青年面无表情,只冷漠开口:“让你找的人呢?”
老蛟闻言,苦笑着答复:“我已经让三国朝廷发布海捕文书,可到现在还没有下落。”
盛德楼剑修微微一皱眉,而后沉声问道:“那这两月来,有无惊梦园修士来此寻那人?”
老蛟摇头不止:“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很少有外界修士来的。”
此时此刻,藏在水中的刘暮舟皱了皱眉头。
方才那人说起惊梦园,刘暮舟便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个杂报,关于惊梦园女修未婚先孕,腹中孩子还不是未婚夫的消息。
而那位未婚夫,碰巧就是盛德楼剑修。
转头往白画山谷所在之地看了一眼,那不知来历的青年人,受得可是剑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