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木叶山另一侧山峰有一座被剑削出来的平整石台,这是扶摇楼弟子寻常的练剑之处,石台边缘再往下便是悬崖了。
而此时,年轻人相继停下,一个又一个往石台边缘去,有人站着有人坐着。
曹骏眉收剑较晚,转头一看,见大家站得参差不齐往山下望去,于是疑惑问道:“你们干嘛?不回去啊?”
前方有个少年人轻声道:“不回去,我们看看大师兄会不会找人打架去。”
曹骏眉一脸疑惑,“找谁打架啊?大师兄又不是脑子长泡了,动不动就找人打什么架呀?”
豆青蒿御剑而来,落在一侧。
悬崖边上不管站着的还是坐着的,都赶忙喊了一声师姐。
豆青蒿摆手道:“不用站起来,看你们的,是刘暮舟来了?”
方才说话的少年点头道:“是啊,带了漂亮个姑娘,还带了一条狗,然后被师叔带去别苑了。大师兄知道以后,也就往别苑去了。”
曹骏眉闻言,咋舌道:“大师兄……也不知道能不能赢。”
此话一出,除了豆青蒿之外的少年少女齐齐转头,“啊?他才是黄庭八炼,大师兄都凝神后期了,距离观景就一步之遥,这还能打不过?什么时候瀛洲剑修这么猛了?除了钟离沁之外,还有人这么猛?”
钟离沁在木叶山时,出了扶摇楼后,一共出了四剑。一剑败了顾白白,其余三剑全砍在那位大师兄身上,简直砍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当时曹同也在观战,只说了句:“这毛丫头杀力不输观景。”
可此时,曹骏眉却嘀咕道:“他不是受了重伤么?大师兄这时候出手,不仗义啊!”
豆青蒿闻言,一脸疑惑,“你咋知道的?”
曹骏眉这才意识到,好像说了不该说的,他赶忙摆手,“没……没?”
结果十几双眼睛齐齐盯着他,声音也齐:“说不说?”
曹骏眉哭丧着脸,这要是不说,估计要挨揍啊!
他只得压低声音嘀咕:“那个……昨日听我爷爷说,刘暮舟在霜月湖抽了顾白白一通大耳刮子,把顾白白打蒙了都。而且他身上有旧伤,好像是因为强行出手扇了大耳瓜子,这才伤势复发的。”
此话一出,不止是十几个少年少女,就连豆青蒿都一愣:“大……大耳刮子?顾白白就不还手嘛?而且顾白白长那么好看,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结果此时,有个穿穿红裙的小姑娘双手托腮,嘿嘿笑着:“豆师姐嘴可真严,那个刘暮舟长那么好看,你都不说!要不是他早被钟离沁收下了,我都想倒贴呢!”
豆青蒿脸色一沉,走过去照着那姑娘后脑勺就是一个脑瓜嘣儿。
完事儿,豆青蒿才撇嘴道:“你个死丫头,才多大?这就思春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他,只能说长得不难看而已,留着一脸大胡子,邋里邋遢的比曹师叔好不到哪儿去,就这都能让你犯花痴?”
可另一个姑娘赶忙反驳:“哪儿有大胡子?人家一身紫衣,风度翩翩呀!我心目中的剑修,就该是这样的。”
豆青蒿直揉眉心,心里嘀咕:“完了完了,一个钟离沁把师兄的魂儿勾走了,刘暮舟一来,又要勾走师妹的魂儿,这两口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吧?”
正此时,对面半山腰传来一道人声:“听说楼外楼高徒在此,怎么一来就躲起来了?”
此话一出,坐成一排准备看戏的一下子叽叽喳喳了起来。
男的都在起哄:“哎!大师兄去了,刘暮舟敢不敢出来?”
有人附和:“他怎么敢出来,要是敢出来早就出来了。”
但女子那边针锋相对:“人家怎么不敢出来了?没听刚才说了吗,人家身受重伤!”
还有姑娘点头:“是啊是啊!人家有伤在身,大师兄赢了也不光彩!”
豆青蒿一脸无奈,心说上次钟离沁在的时候,你们一帮男的都给钟离沁说好话。现如今换成了刘暮舟,又是女的帮刘暮舟说话……真是的!
其实扶摇楼下,也站着几个青年人,也有男有女。
曹家弟子其实没几个,除了曹同之外,就是四支旁系的琴棋书画四人。唯一成亲的,只有曹棋,他岁数最大,也是曹骏眉的父亲。
岁数大,自然也就稳重些,于是曹棋笑着说道:“琴妹,你这大弟子此时上门,确实有点儿趁人之危了。”
曹琴也身着紫衣,不过两只胳膊处是紫纱,纱衣之下白皙肌肤隐约可见。
女子二十五六的模样,眉眼之间略显妩媚。
她望向看了一眼,忍不住呢喃道:“那我能拦他还是怎么着?”
书画二人站在一侧,一个活脱脱便是读书人模样,另一个十分文静清秀。
曹画抖了抖自己的衣袖,而后伸手捋了捋发丝,笑盈盈道:“真要按骏眉跟青蒿说的,那小子跟钟离沁一样悟出了剑意,那他要是没受伤,还真不一定谁输呢。”
曹书则是转头看向身边的几个外姓弟子,并问道:“大师兄,骏眉跟青蒿都是你的徒弟,他们联手都打不过的刘暮舟,你觉得琴姐的弟子有几成胜算?”
被称作大师兄的青年闻言,干笑一声:“难说啊!不过刘暮舟,怎么不答复呢?打顾白白都不留手,即便有伤,也不至于不会话吧?”
曹琴撇嘴道:“问他何虑,不如问罗瞎子呢。”
话音刚落,何虑身边的目盲青年立刻答复:“琴姐别问我,我是个瞎子,瞧不见。”
几人正闲聊呢,有个身着靛蓝道衣的在中年人凭空出现。
曹姓几人当即抱拳:“见过楼主。”
何虑与那罗瞎子以及其余一男一女,则是抱拳称呼师父。
来者正是扶摇楼主,曹远山。
中年人点了点头,而后笑着说道:“别猜了,曹同遮掩了院中气机,刘暮舟听不到外面声音。”
曹琴撇嘴道:“二伯,他有什么要紧事,竟然连我们都要瞒着?”
曹远山哈哈一笑,叹道:“你们是不知道,多年来呀,刘暮舟一直将曹同当做模仿对象,可是刘暮舟见了很多人,不止曹同一人,他就潜意识觉得曹同也会这样,不知不觉中,就将我那傻儿子在他心中雕塑成了他想要成为的人。可是曹同什么德行你们还不知道么?他现在无奈啊,因为刘暮舟想成为的人,早就不是他了,他臊得慌。关键是曹同告诉刘暮舟,路见不平,只要想管就可以拔剑而起。人家刘暮舟做到了,为此吃了许多大苦头。可曹同这个教人的,却做不到。”
何虑挠了挠腮帮子,嘀咕道:“那师弟这还真是……臊得慌。”
曹棋笑道:“确实有些尴尬。”
正此时,山腰处又有人喊道:“刘暮舟,钟离沁说我不及你一根汗毛,今日我齐尚便要见识见识,怎么,你不敢出来?”
其实此时,曹同刚刚说完一句:“当初教你路见不平拔剑相助,送你那枚错版钱,其实就是作为前辈的一句……大话。哪成想你小子将我说的当成圣旨,可我自己都做不到我说的那样。你这……整得我脸都没地方搁。”
刘暮舟不知如何答复,只干笑一声。
曹同见状,便摆了摆手,又问:“听说你要还我个弟子?什么人,人呢?”
刘暮舟闻言,赶忙说道:“睡虎山薛晚秋,他能看见师兄教我的剑气留字,与我当初看见师兄给灵眸母女留字时一样。孩子很不错,霜月湖事后,他说要自己走一走江湖。不过我留了符箓在他身上,师兄找得到。”
曹同哦了一声,笑着说道:“那还真是还我一个弟子,这下咱俩扯清了。”
说着,曹同眨了眨眼,贱嗖嗖道:“外面来了个人,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说想见识见识楼外楼剑术。”
刘暮舟灌下一口酒,淡然道:“聊完再说。”
曹同见状,又道:“第二句说,钟离沁说他比不上你一根汗毛,他想见识见识。”
刘暮舟呵呵一笑,“惦记我媳妇儿的人还真多,晾着去。”
但此时,外面又传来一句话。
曹同神色古怪,微笑道:“他又说,你要不敢出去,就是默认他可以追去钟离沁。”
刘暮舟嘴角一扯,破口大骂:“娘的,蹬鼻子上脸啊?”
转头看了一眼唐烟,“赶紧解禁,一个灵台修为的丫头,禁不住你这么练。”
曹同笑道:“她不是想学剑么?方才试了试,确实有几分天赋。”
话锋一转,曹同挥手解除屏障,并以心声言道:“想清楚了,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儿,你让青蒿服气了,此时再让这小子服气,那躲在山上的那帮小家伙都会服气。如此一来,你明日拜楼就可以看一样东西。这东西十二楼各有一份,来历不会晚于楼外楼那把雷击枣木剑多少的。好像数千年甚至上万年来,只有楼外楼的老头子看全过。”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要这都不出手,是真会被人看扁的。
于是他笑着起身,一边卷袖子一边往们外走去,并说道:“罢了,大不了掉几层境界嘛!有时候啥都能丢,就是面子不能丢。”
曹同一乐,而后骂道:“臭小子,一套一套的。”
此时唐烟也能行动自如了,她望着即将出门的刘暮舟,疑惑道:“我怎么感觉我错过了什么?”
刘暮舟笑道:“错过了金山。”
说罢,已然迈步出门。
抬眼一看,前方林子边缘处站了个穿着棕色粗衣并背剑的青年人,模样也就三十上下吧。个头儿与刘暮舟相差不大,但骨架子明显大刘暮舟一圈儿。
刘暮舟摘下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望向那人,眼神懒洋洋的。
“来者何人?”
此话一出,山上山下老的小的皆嘴角微微抽搐,心说这外乡佬也太嚣张了吧?
齐尚微微眯眼,冷声道:“扶摇楼,齐尚。”
刘暮舟哦了一声,又问:“八下呢?一起喊出来吧。”
齐尚略微一愣之后才算明白刘暮舟什么意思了,于是面色一沉,冷声道:“楼外楼高徒,就会耍嘴皮子?”
刘暮舟气笑道:“你他娘的脸都不要,我耍嘴皮子怎么啦?少说废话,要打就打。”
结果齐尚深吸一口气,眯着眼沉声道:“满口污言秽语,也不知道钟离姑娘看上你什么了!”
刘暮舟无语至极,也懒得再说别的,只淡淡然道:“要说别的,你阴阳怪气一千句我也懒得理你,或许还会为你鼓掌叫好。可要说我与沁儿的私事,你他娘算哪根葱?要打就拔剑,不打滚犊子。”
不理你而已,真当我泥捏的?
万万没想到,那齐尚冷笑一声后,将手搭在背后剑柄,竟然又道:“我高你一个大境界,赢了也不光彩。这样吧,我只以黄庭巅峰的修为与杀力与你交手,另外我再让你三招。”
刘暮舟闻言,愣了半天,而后不敢置信的望向齐尚,看傻子一般。
扶摇楼下,曹琴嘴角抽搐,骂道:“这小子发什么羊癫疯呢?人家要没受伤,你全力出手都未必能赢得干脆利落,哪儿学来的死要面子?”
曹棋一乐,叹道:“齐尚是想堂堂正正赢,好反驳钟离沁那句他不如刘暮舟的一根汗毛。”
曹琴都被气笑了,只得揉了揉眉心,有气无力道:“罢了,随他去吧。”
事实上,曹琴觉得即便刘暮舟悟出了剑意,但境界差在那里,就算刘暮舟没受伤齐尚也能稳赢,只是赢得不会干脆。可这小子压制修为杀力不说,还让三招……
唉!当师父的,心力交瘁啊!
刘暮舟神色古怪,问道:“你确定?”
本来还想着一旦用出雷池剑意伤势会变得极其严重呢。谁晓得这齐尚竟然提出这种要求?
你要充大头儿,我成全你便是,但让三招,说出去我脸上挂不住啊!
不过这齐尚能这样,倒是光明磊落。
于是刘暮舟笑着说道:“既然你压制到黄庭巅峰,那也不用让三招了。这样,要么我接你三招,你再接我三招,谁撑不住谁输。要么你戳我一剑,我戳你一剑,看谁先倒下谁就输?”
齐尚皱起眉头,冷声道:“废什么话?剑修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子,我让你三招,出剑!”
刘暮舟皱着脸,这他娘……怪难为人的。
此时扶摇楼下,曹远山微笑道:“既然他要让,你出剑便是。”
刘暮舟长叹一声,而后并起双指,一道雷霆剑光当即聚为长剑。
望着齐尚,刘暮舟一脸无奈:“那我出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