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安有些疑惑的重新坐回去。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周子明才望向张平安,淡淡道:“知道我为什么单独留下你吗?”
“请恕属下愚钝,还望大人告知!”张平安拱拱手恭敬回道。
“不必如此拘束,私下无人时,你我说话随意些就好”,周子明抬抬手说道。
“还记得我上次去慈县巡视的时候问你的问题吗,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这……”,张平安有些语塞。
看着周子明犀利的目光。
他实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之前他有想过,或许可以随便编几个答案糊弄糊弄。
但是周大人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担心这样有可能会弄巧成拙。
如若把心中的猜想说出来,他又还没做好准备。
实在是没有这个勇气,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上次在扬州大营周大人没提起这件事,他还以为对方忘了。
当时心里还松口气来着。
现在看来,该来的总是跑不掉。
两人相对无言,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周子明平静的喝茶。
仿佛没发现张平安脸上的纠结和无奈。
片刻后,周子明才放下茶杯,淡淡说道:“好了,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张平安惊讶地看过去。
周子明却只继续道:“有些事,你我彼此心中知晓就够了!”
张平安:…………。
谁来告诉他,这个坦白局到底要不要继续交代啊啊啊啊???
“属下实在愚钝!”最后,张平安只一脸歉意回道。
思来想去,实在是他已经错过了坦白的最佳时机,还是装傻为好。
他只是个普通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一幕。
比起周大人的雄心壮志,他可能过于平庸,混到现在这样就已经觉得满足了。
从来也没想过掺和到关于那把椅子的事情中!
周子明闻言表情丝毫未变,只瞟了张平安一眼,轻笑了一声,评价道:“哦?我倒觉得你非但不愚钝,反而十分聪明!如若刚才你说了其他答案,恐怕我还不能放心地把军队的后背交给你!”
张平安:…………。
周子明却不再继续往下说。
转而交代起了正事:“这次我统领的这二十万大军乃是现在大夏的最精锐之师,十分艰难才和朝廷那边斡旋成功的,所以对于淮河一线我志在必得,一旦这次战事失利,后果将不堪设想。
以防万一,我做了两手准备,这块令牌你拿着,若后续听到我军溃败的消息或泽县安危有失,可拿这块令牌去往印县找孔将军,他知道怎么做!”
张平安看向手里的铁牌牌,只觉肩上担子有万斤重。
“承蒙大人抬爱,属下一定谨遵大人吩咐”,张平安收起令牌,神情郑重地拱手回道。
事关家国大义,由不得不郑重。
“此事切记保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走这一步!”周子明脸色郑重地再次叮嘱。
“我知道你心里会有很多疑问,但我思来想去,确实只有你是最适合的人选,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我本可以随朝廷一起偏安在苍梧江以南,但北地百姓的遭遇实在是让我痛心,铮铮哀鸣,华夏泣血,来一次就够了,这乱世总要有人来终结!我也想放手一搏,看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期望有旌旗所指,望风归降的那一日!”
“大人心怀天下,上马可治军,下马可安民,有大人在,乃是社稷之福”,这话张平安说的真心实意。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和能力拯救苍生的!
“你不用捧我,这话我听的太多了,高处不胜寒呐!”周子明轻笑摇头。
眼神深邃,透着一股看破一切的睿智和了然。
交代完此事,周子明便让张平安退下了。
出来后,老秃等人都有些好奇的打探刚才两人说了什么。
张平安只敷衍了几句,打了马虎眼,只字未提令牌的事情。
老秃等人也不知信了没有,却也没再追问。
大家都是有眼色的人。
随后,大军便启程继续向前了。
张平安也带着众人回了泽县。
不到十日便传来了前线开战的消息。
大军以淮安为中心,一路向西进发,势如破竹,不到七日便连取五城。
采用的是粮草诱敌加强攻的战术。
现在北方最缺的就是粮食了。
周子明正利用了这一点招安,骗开城门,还安排了精锐假扮运粮队。
进城后便对敌军首领各个击破,挑起内讧,等乱军自己内讧自相残杀地差不多了以后,最后采用强攻的方式坐收渔翁之利。
高端的猎手往往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此时已是腊月二十七,马上就要过年了。
泽县所有将士都在为前线的战事结果欢欣鼓舞。
老秃和张平安商量道:“还有几日就要过年了,如今前线形势正好,咱们粮食也还够吃,让将士们大年夜吃顿饺子吧,好歹沾个年味儿。”
“成,不过做什么馅儿呢?肉是弄不到那么多了,只能吃素的,白菘行吗?”张平安思考着。
“行啊,有的吃就不错了”,老秃应道,“没什么可挑的”。
“你说过年前线还会继续打仗吗,这天寒地冻的”,张平安有些忧心忡忡,心里一直惦记着前线战事。
周子明给他的令牌他片刻都不敢松手,晚上睡觉换衣服时都没错眼的。
老秃想了想回道:“怎么说呢,一般春节期间打仗的情况相对较少,但也不是绝对,这中间有很多考量,主要取决于当下的局势和战事进展。
比如蒙古攻金时就在正月,隋灭陈也是在正月初一,按照我对主帅的了解,他作战喜欢一鼓作气,既然腊月里开战连攻五城,那轻易便不会停下了,速战速决也能减少粮草消耗!”
“可第二批粮草还没送过来。”张平安很担心。
“我相信主帅,他会有办法的”,老秃道。“主帅是一个最谨慎不过的人,任何事都会做几手准备,你永远也不知道他手里有哪些出其不意的免死金牌。”
“不愧是在周大人身边做过亲卫的人啊,说的有理”,张平安笑了。
谁说武将心粗,这不就拿话点他呢!
不过老秃的确猜的挺准,战事一刻也没停歇,周大人带着大军连大年三十当天都没休战。
倒不是主动攻城,而是被乱军偷袭了,想趁大年三十过年这天将士们心理放松的时候抢夺粮草。
这些人算是乱军中十分凶残的那拨人,整个县城被搞得乌烟瘴气,犹如人间炼狱,到处可见小儿白骨,竟没能有一个普通老百姓。
真正阐述了什么叫杀人如麻!
偷袭的时候还在好几处放火烧粮草声东击西,只留下了余下想抢夺的那一处。
完全没有考虑任何后果,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
虽然在层层守卫下,最终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灭火也花费了不少功夫。
这种人做俘虏不会老实,让他们留在县城里做普通老百姓更是不可能。
周子明实在恼火,对这些人深恶痛绝。
仔细考虑权衡一番后,干脆下令屠城!
也是给已经收复回来的城池里面的众人一个震慑。
他已经做好了接下来打硬仗的准备。
接下来的战线中有两座重要城池,一处是正阳关,在白巢手里,另一处则是淮阳关,在阿布拉手里。
稍微懂些军事的人都知道这两座关卡不容有失。
这两处的乱军势力也是最大的。
若不是能依托武力强大的火器营做先锋,周子明还真不会这么快推进战事进程。
粮草有限,每一步必须按照计划来。
正是因为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和强大的执行力,才有了后世史书上记载的着名战役正阳关之战和淮阳关之战。
此战巩固了大夏在苍梧江以北的防御优势,为日后收复整个中原腹地、江山一统奠定了基础。
前线种种,张平安暂时只能旁观,心里暗暗为第二批粮草着急。
连大年三十夜的饺子都吃的不香了。
刘三郎和老秃几人都看在眼里。
老秃摸着吃饱的肚子调侃道:“你这还是经历的少了,我从军十二年,什么样的危急情况没碰见过,愁也没用,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就算你心里真是放不下,也等吃完饭再想,喏,就像三郎这样,吃嘛嘛香,我看他就是个适合做将军的料子。”
刘三郎突然被点名,从饭盆里抬起头一脸憨憨的看向老秃,不自觉抹了抹嘴巴,暗道,难道是嫌自己吃多了?
老秃一看这表情就知道误会了,赶紧招招手道:“多吃是福,今日过年呢,想吃多少吃多少,吃饱为止!”
张平安也道:“难得吃次饺子,你们不用管我,我是在想事呢!”
说完解释道:“《孙子兵书》曾言‘无粮不聚兵’,军粮问题直接决定‘师老兵疲’还是‘士饱马腾’,现在大军已开战十余日,第二批粮草却还不见踪影,所以我才愁,我在想咱们要不要派人往扬州大营去看看,上等骏马一日可至,这样咱们也能安心些,身处北地,唇亡齿寒啊,大意不得!”
“唉!”老秃抓了抓头上所剩无几的几撮头发,片刻后抬头问道:“那派谁去呢?”
阮三闻言赶紧低头吃饺子。
其他人面面相觑,也低头吃饭。
这差事一个弄不好可就是两头得罪,显得多管闲事似的,再则,也显得对朝廷不信任。
张平安看大家这反应,也明白众人的顾虑,开口道:“扬州大营的罗副将是我同窗的父亲,我们两家时常走动,关系尚可,当初还多亏他帮忙寻的那些荞麦种子,前些时日不是荞麦收割了嘛,咱们正好送些过去,顺带带封信给他老人家,以表感谢!你们觉得如何?”
刘三郎沉声道:“众多有品级的武将中就属我体格最壮实,我去吧!”
“也行”,老秃立刻点头,他就等这句话呢,刘三郎去最合适不过了,也安全!
“你骑我那匹闪电去,他是千里良驹,不到一日可至,我再让人给你多备些干粮!”
大家都知道闪电是老秃的宝贝,人在马在,比自己亲儿子都亲。
这次算是大方了一回。
看来心里也着急着呢!
张平安也觉得可行,客观看来,确实大姐夫去最合适了。
他也更放心一些!
若第二批粮草不能及时运到,必会酿成大祸!
晚上,张平安私下给了大姐夫三个锦囊,交代道:“红色和黄色里面装的都是剧毒,给你防身用,蓝色里面是一枚至宝丹,是钱家当初给的陪嫁,十分难得,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短暂续命,吊住一口气,一共只有六枚,这次出来我带了三枚,你一定收好,关键时候自己保命要紧!”
“还有这等神药?”刘三郎很惊奇,转而推拒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要,放心吧,我骑射功夫好,力气又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别废话,带上以防万一”,张平安一脸坚决地将锦囊放回去。
“好吧,那我先收着”,刘三郎按了按胸口将东西收好。
第二日天蒙蒙亮,就骑马走了。
正月初一连碗热乎饭都没吃上。
这事儿除了有品级的将领知晓,其他兵士没人知道,就怕军心动乱。
稍微有一些头脑的人一想就能明白这个事儿有多严重,如若前线没有粮草支撑,溃败也就在一月之间,到时候前线后方的这些城池受到冲击是必然的。
泽县首当其冲!
刘三郎走后,众人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暗暗提着心。
老秃磨刀都磨的勤快了。
和张平安商量,若初五刘三郎还没回来的话,就先让火头兵做十日干粮存着,以防不测。
正月初二傍晚,刘三郎没回来。
正月初三傍晚,刘三郎也没回来。
张平安怔怔的,心里凉了半截。
老秃一脸平静的又拿起刀去院子里,开始认真磨刀,貌似随口道:“其实也没啥,只能说咱们这些人都命不好,好男不当兵听说过没,他出事了好歹还有咱们这些人为他伤心,咱们出事了可能连个惦记的人都没有了,还是想想后面怎么办吧,早做谋划。”
张平安没出声,一时间千头万绪。
老秃边说边拿起磨了好几遍的刀,用指尖弹了弹刀尖,大咧咧笑道:“真瓦亮,砍人肯定顺手!”
但眼圈却红了!
“不会的,我大姐夫不会有事”,张平安突然抬头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