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御前分说
梅抚气得浑身哆嗦，脸色都白了。
他身体不算太好，又这么大岁数了，梅柳又气又急，连忙去替梅抚顺气：“祖父别气……为了这种人，不值当。”
“没错，”迎程程快速接口，“为了这种人，的确是不值当。”
她说完，直接上前两步，抬脚踹了出去。
刘盛枉在神机营待了这么多年，想来功夫早已懈怠，居然被迎程程直接踹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围观群众哄笑了起来。
刘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凶神恶煞地开始叫嚷：“好你个迎程程，靠着单家军出去露了个脸，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你个骚……”
不等他说完，迎程程直接飞起来就是一脚，直接踢在了他的嘴上。
“你那嘴里吐不出来象牙就老实给我闭着，别逼我扇你！”
迎程程上前，几下就把人五花大绑了起来，往马车后一扔，干净利落地拍了拍手：“身为神机营副将，知法犯法，赌博狎妓，还敢当街殴打发妻，此事对我推行女官制有非常恶劣的影响，我势必要去御前参他一本！”
这时候梅抚终于顺过气来，连忙道：“老夫与迎大人一同去面圣！”
他拍了拍梅柳的手背：“你回府，回咱们梅府！让你爹娘先请大夫好好看看身上的伤，祖父去替你讨公道！”
这时候梅抚大踏步走向迎程程的马车，朝迎程程一拱手：“迎大人，今日多谢你！”
“梅大人客气了，”迎程程嫌恶地瞥了刘盛一眼，“如此蠹虫身居高位，实乃我大楚丑事！自当替陛下除佞臣！”
“好一个替陛下除佞臣！”梅抚扬眉吐气，“今日老夫随你一道去面圣，必定好好分说分说！”
刘盛此人行伍出身，如今又懈怠了许久，染上些坏毛病，论武，他打不过迎程程。
但刘盛早年间也是读过几年书的，靠着三寸不烂之舌才求娶到梅柳，也是靠着一张巧嘴才混到如今的地位。
若是要打嘴仗，迎程程必定说不过他。
但梅抚就不同了。
因此御前分说一事，必须他来。
他们入宫时，恰巧单子寅也在御书房内，正和赵乾讨论户部的事。
单子寅见到迎程程绑着刘盛入宫还有些惊讶，正要开口时，就见到梅抚身穿官服从他们身后迈步进来。
于是什么也不必说了，胜局已定。
京中的消息网，单子寅是最拿手的，他自然早就知道刘盛的种种劣迹，当初还和迎程程说起过，这梅抚还真是言行合一，嘴上说的话看不起女子，竟连自己亲孙女的死活也不顾。
如今看来怕是未必。
只是梅抚平日只同文章打交道，何曾见识过这样的丑恶嘴脸？他分明是不清楚孙女平日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迎程程并不擅长描述，因此她直接将梅抚请到现场，让他亲眼看看梅柳平日遭遇的种种缩影。
今日当街就敢如此下狠手，来日在府中，岂不是能直接要了梅柳的命？
梅抚如此高龄，早已被赵乾亲自下令不必行跪拜大礼，可他今日进得御书房内，整理好衣冠后，竟直接跪下磕头。
赵乾立即起身问道：“梅大人有话直说，可比行此大礼！”
梅抚再度磕头，情真意切道：“臣惶恐启奏陛下，臣以朽迈之躯，忝列朝班三十余载，未尝以家事污圣听。然今日臣不得不以血泪沾襟，伏乞天威垂鉴……”
迎程程和单子寅交换了一个眼神。
到底是大儒，开口有理有据，又如此动情，让人听了也不忍卒读。
梅抚抬起头，怒目指向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的刘盛：“此豺狼披人皮者，仗陛下重用，负副将之名，外则狎妓狂徒醉眠章台柳，内则殴妻恶行血染金缕衣！”
要不是当着陛下的面迎程程都想直接给他喝彩道声“好”了。
梅抚老泪纵横：“今日臣孙女簪珥尽碎归宁，臂上青痕犹带赌坊酒气，《礼记》云‘刑于寡妻’，今观此獠，竟以翰林笔墨作花柳文章，以天家玉牒充赌场筹算！”
刘盛虽然混账，但还不至于以玉牒充赌场筹算，但如今梅抚说他有，他就是有！
即便是身上还能搜出玉牒，那也必定是梅柳花了自己的嫁妆银子替他赎回来的！
刘盛倒在地上，嘴里被一块帕子牢牢堵住，呜呜咽咽的，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梅抚还在继续：“《诗》曰‘燕燕于飞，差池其羽’，臣孙女本有咏絮之才，今成折翼之凰。臣请陛下效汉武断金案之雷霆，正我朝风化！臣愿碎此老骨于丹墀，但求陛下斩此孽缘于玉阶！”
他说完，再次三叩首，将额头都磕红了。
赵乾立即道：“子寅、程程，还不快将梅大人扶起来！”
于是单子寅和迎程程一左一右，将梅抚扶起身。
赵乾看向刘胜：“给梅大人看座。”
“是。”
刘胜搬来凳子，请梅抚坐下。
迎程程这才上前接替梅抚继续告状：“陛下，臣眼下正奉命推行女官制，刘盛身为陛下亲领的神机营副将，不想着替陛下分忧，言行却如此荒唐，且不说他殴打的妻子是梅大人孙女，即便是最普通出身的女子，将来也可能入朝为官，为陛下分忧，他刘盛何来资格做出如此混账之事！”
单子寅同她一唱一和：“自陛下登基以来，严令禁止官员狎妓、沾赌，刘盛乃陛下亲信，竟敢如此枉顾圣旨，实在该死！”
事已至此，就算赵乾想维护刘盛，也是师出无名了，更何况刘盛的确荒唐，得罪了如今管着本朝最紧要的两项差事的官员，真是狂妄又无知。
赵乾缓步登阶，手抚龙椅雕纹，低头看着在地上垂死挣扎的刘盛，声沉如钟：“朕犹记元狩三年，卿随朕猎于上林苑，三箭贯豹之勇，恍如昨日……”
他猛然攥紧扶手：“然今日梅太傅与征南将军亲眼所见，又有汝妻身上伤痕铁证，章台买笑千金掷，赌坊通宵玉漏迟，更兼殴妻之暴行——”
赵乾闭目吸气：“卿可知那金簪碎玉之声，竟与漠北箭鸣何其相似？”
刘盛在地上拼命扭动，终于将口中帕子吐出，哀号一声：“陛下！臣冤枉啊！”
赵乾失望地摇头：“先帝遗训‘法如日月经天’，朕纵剜心亦不可违。”他骤然挥袖，“然卿非寻常罪囚，乃朕之肱股！昔年漠北风雪同袍情，怎堪化作今日诏狱铁链寒？”
他声震殿宇：“着即革去刘盛所有勋爵，依《大楚皇律》，纵朕如此痛心，却必须仿太宗责房陵之明察，护天家纲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