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等人对妙手堂再熟悉不过。
轻车熟路的来到为他们准备的药柜面前取药。
三两下将药分发给受伤的人。
众人拿着药去常去的地方坐着上药。
金风则是独自一人拿着药走到了晏琅所坐对面的空床上。
那些床是摆放给伤病患所用的。
不过妙手堂内，如今并没有其他病患。
因此床位都是空着的。
金风坐下后服下一枚疗伤丹药，紧接着将用于驱散魔气的药抹在伤口上。
在做这些动作时，他的眼神时不时往晏琅的方向瞥去。
晏琅的帷帽在进入妙手堂治疗之时就已随手取下。
因此此刻她的面容是完全没有遮掩的。
哪怕亲眼目睹晏琅几下就将大批魔物处理。
他仍旧难以将眼前这个容貌气质都分外温和的人与那个出手果决，杀招频频的人联系在一起。
接连瞥了三四眼，金风意外发现晏琅的目光是停留在他身上的。
原本打量的目光变得无处遁形。
金风眨了眨眼，本是十分健谈的一个人，到了晏琅面前倒是显得有些不自然。
兴许是先入为主的关系，他要问出口的话在心中酝酿修改措辞三四次，方才问道：“先前接下玉珏，是您让她接的吗？”
金风口中的她，自然是指龙吟。
在晏琅没出妙手堂之前，他完全没有觉察出龙吟是剑灵。
毕竟是已然幻形万年的存在，龙吟除了出招方式与人族不大相同，其他方面几乎没有破绽。
直到亲眼看见和魔族交战的龙吟在晏琅一声呼唤下化身成剑，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龙吟不是人。
难怪，她的招式从未见过，又杀伤力极强。
一味进攻，极少有防备状态。
饶是受伤，也不见血迹，更不见她有半分刺吃痛之色。
晏琅对金风能猜到这一点并不意外，微微颔首，“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金风微微拧眉，“那您也早知晓今夜的东胜城会有魔物出现吗？”
“起先不知，只是从东胜城日落后的规矩之后存疑于心，直到……”
晏琅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圈。
“你一再递上令牌时，我才肯定有问题，所以让龙吟收下。”
金风当时的举动在其他人看来或许太过多余。
可东胜城日落关闭城门，亥时宵禁，禁止修士斗殴，种种迹象都在指明日落之后的东胜城有问题。
而这个问题，会在亥时宵禁之后爆发。
晏琅活了三辈子，去过大大小小无数座城池，就没见过需要宵禁的。
宵禁，无非是因治安、战祸其中一样。
金风没想到是自己的举动暴露了此事，心头思绪翻涌。
“原来如此，我倒是真递对了东西。”
他的心情很郁闷。
虽然说，他地上玉珏就是为了让龙吟在遇到魔物的情况下可以及时求救。
可晏琅这么一说，却让他有种自己一举一动都被看透的挫败感。
晏琅唇角轻扬，指尖轻轻敲击扶手，“毕竟你也看见了，我受了伤，在此医治，身为我的剑灵，她自身实力再强，在我受伤的情况下也只能发挥不到万分之一的实力。”
“你递上的玉珏，弥补了她无法发挥实力的空缺。”
金风面前扯了扯唇，“那倒是我的荣幸……”
话是这么说，心里还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晏琅看透了他的心情，“不说这个了，说说今夜会出现的魔物吧。”
言归正传。
金风却扬眸看她。
从魔物出现至今，晏琅的反应似乎都太平淡了些。
仿佛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在她预料之中。
脑中一闪而过这个念头，令金风后背阵阵发凉。
面对晏琅，他保持着勉强的镇定。
“您也已经看出来了，魔物的出现并非是一两日的事情。”
他长呼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东胜城宵禁的规矩是在二十年前定下的，在那之前，随着魔族入世的消息传开，九州从惶惶不安，到完全接受下来，凡见魔族，必定聚集修士一同斩杀。”
“日子一日日这样过去，九州逐渐恢复了昔年的平静，直到那年，东胜城之内出现魔物，打得东胜城内修士一个措手不及。”
“那夜，东胜城内死伤将近十万条人命。”
“而此事上报仙盟、调查之后，并未找到任何问题所在，城门前的检查并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懈怠，不存在魔物混入的可能，那夜的魔物好似凭空出现在了城中一般。”
“之后由城主推出一名关押等候处刑的邪修称作那日城门检查的士兵，当众处决，避免城中百姓因此而慌乱，并且在那之后以此事为由，定下规矩，每日日落之时关闭城门，亥时宵禁。”
“其实这个规矩真正的作用是在日落关闭城门之后到亥时这段时间里，巡逻队会在完全封闭的东胜城之内巡逻寻找魔族踪迹。”
“可奇怪的是在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有巡逻队找到过魔族痕迹，但只要时间一到亥时东胜城内便会出现魔物的踪迹。”
“为此城主让我们在宵禁之后巡逻时在各处贴上抵御魔族的符纸，一旦有魔族出现触发符纸，我们便可以第一时间赶到处理掉魔物。”
而这样的日子东胜城过了整整二十年，从一开始本意是用来迅速搜查出魔族踪迹而定下的禁令，变成了如今东胜城的城规。
城中百姓早已经适应了这条规则，倒也没再出现什么百姓被魔族所杀的事情。
只是苦了他们巡逻队。
每夜都要在城中巡逻，与突然出现的魔物打斗厮杀，还不能惊动百姓，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金风在说起前尘往事时，脸上不免露出一分疲倦。
“所以……在下有件事想要问您。”
他语带迟疑，怕冒犯了晏琅，可又不得不问。
“你是想问我如何在法器检验之下没有查出问题吗？”晏琅干脆利落道。
金风忙不迭的点头，“你也知道了，法器根本没有查出魔族的痕迹，那些魔物好似凭空出现在城中一般，而您……”
但没有将话说完，他问这个问题只是想知道晏琅是用什么方法，而并非怀疑晏琅与魔族有何关联。
晏朗自然明白他所想，淡然回答，“我所用的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障眼法，并未真正的改变那法器检查出来的问题。”
话及此，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蹙了下眉。
金风本来还想再问，却见晏琅眸色微凝，询问道：“你既说那些魔物好似凭空出现在城中一般，那会不会他们一直都在城中，只是你们查不到？”
她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与刚才截然不同，透露出几分沉重压抑。
金风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我们也想过，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始终并未查到那些魔物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即使我们事先安排的人看守在各处，能够确保魔物出现的那一刻我们就能够找到他从哪里冒出来，可他们的的确确是凭空冒出来的，没有通过任何一处地方，就这么出现在了那里。”
说起这事时，他脸上全是遭受魔物困扰的痛苦。
这么多年了，查也查不到，深受其害，人不疯都会精神恍惚。
晏琅沉默下来。
就在刚刚，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一件令第二世的她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与魔族有关。
二世的晏琅起初除魔是为了保住在云渺宗的这份安定生活，不希望被魔族入世所打破。
而后来是因为她要身为要斩魔飞升之人，她要弑神，让宸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却不曾想一步步走进了早已被书写好的结局。
她起先维护的是玉京州，然后是赤峰炘所在的梵音州，除此之前便只有被她炼化的西州安宁。
其余的六州在她故意没有协助的情况下，魔族入世之后遭受了重大打击，几乎损伤了大半反抗的力量。
她要当这个救世主，而救世主倘若从一开始就解决了问题。
那么救世主将不再是救世主，而不过是解决了一个“并未造成重大损失”的小麻烦的修士。
因此在魔族入世带来的极大冲击，而她亲眼看着师兄师姐死在面前时，她陷入了极度崩溃之中，被赤峰炘带离玉京州。
而魔族封印突破之后，莫让尘消失了一段时间，带着三人的魂灯找到晏琅。
告诉她，三人并未死去，只是下落不明。
晏琅这才缓过劲来，着手到救世斩魔的计划之中。
然而一步错，步步错。
受天机水镜指引的莫让尘并不知晓，天机水镜背后的巫清乃是聆听天意的使者。
她所告诉莫让尘的一切，都是在天道授意之下所告知的。
他以为这么做可以挽救得了必死于魔族入世的三名徒弟。
却不料在他将三人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晏琅的那一刻，也推动晏琅踏上用破邪剑斩杀三人的道路。
晏琅险些彻底陷入绝望，却看见了莫让尘。
她想起了回溯一事。
她和莫让尘讨论了如何利用回溯来救回死去的亲人。
只是当时的莫让尘因为第一世的回溯失去了修为。
即使再天赋异禀，顺承天意，随心所欲。
也还无法回到鼎盛时刻，让一切重来一起。
更何况一次反噬，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再来一次，他也无法存活下来。
莫让尘没有提起这点，晏琅却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让一切回溯到最初的可以是任何人，绝不能是莫让尘主观去做。
只有这样，将来一切才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经过讨论之后，晏琅想到了最佳的办法。
一个人承受两次反噬固然太过致命。
可身为辅佐救世之人，莫让尘绝对不会死，顶多半残。
而她要做的，就是用她和宸极来当这个真正的幕后真凶。
如此，等到三世的自己发现真相的那一刻。
本就没有发挥全力的反噬将会分散在她和宸极身上。
找到了希望的晏琅如同疯魔了般，发了疯的斩魔。
在这过程中，曾有过一个阻碍。
那是出现在九州各地的一个异样情况。
每当晏琅屠魔过后，确定那里绝对没有半点魔族气息的存在离开。
那地方便会在不久之后凭空出现魔物。
无法查到这些魔物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这也让晏琅斩魔大计愈发缓慢。
而那次，血炼的出现逼死了巫阳，逼死了预知晏琅死亡的秋谭子。
晏琅重伤之下逃亡，却被源源不断凭空出现的魔族包围。
在当下那等危及状况，被魔族操控的赤峰?也出现在现场。
赤峰氏的剑阵，成了晏琅绝对没有可能生还的死地。
然而就在那必死之地，赤峰炘为护她启动剑阵，以身化剑，甘愿献祭赴死阵中，将晏琅替换出来，争夺又一次生机。
那次，赤峰炘看着晏琅，说：“我等着，我们再次重逢。”
那时候，她已经知道了晏琅的计划。
她丝毫不怀疑晏琅能够做到那一步。
所以挚友不必为她的牺牲而伤悲。
她们，终有相逢时。
晏琅在那一战中，失去了徒弟、失去了挚友。
唯有的，不过是一条早已不重要的烂命。
她重伤被传送离开。
九州在没有她的情况下，面对源源不断凭空出现的魔族根本无力抵抗。
那时候的九州，早已在她的放任下到了生死攸关之际。
没有她，九州必亡。
只有她出手，九州才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于是乎在最后那一战。
晏琅，携仙境剩余的九人，一同抵达战场。
这一战，她献祭自己。
换一条大家的光明之路。
……
……
“你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唐雾诗的声音。
晏琅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眸看见眼前放大凑近的脸，眼眸微颤。
唐雾诗歪着头，眼中满是好奇，伸手在晏琅面前晃了晃，“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金风都叫你好几声了。”
晏琅这才瞥向余光所见的金风。
对方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
她轻咳一声，缓缓摇头，“想到了一些事情，想问一下魔物出现在东胜城将近有二十年，这些年你们肯定没少查，总不至于什么线索都没有吧？”
金风挠了挠头，“除了这个规律之外，就是魔物出现通常是在灵气波动比较大的地方，似乎是奔着灵气或是修士来的？”
晏琅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光芒。
灵气波动。
这点是二世的她不曾注意到的问题。
彼时九州人族所剩无几，几乎每一处被她屠过的城池，都算得上是暂时的安全之地。
自然会有修士安置。
有修士的地方，必然会有灵气波动。
魔族、灵气。
宸极封印魔族所献祭的便是九州气运。
整个九州早在万年前就已经被他布下了一个献祭封印大阵。
那么此时此刻，这个不断凭空出现魔族的地方，或许就是封印大阵的某一处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