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没说话,修长的手指一下插进壁画,沿着无数黯淡繁复的线条寻找隐藏的机关,说到底佛爷用的还是张家的机关术,无论怎么衍生变化,骨子里仍旧带着张家的印记。
破开壁画的石灰泥层,拨掉厚厚的草拌泥底,大殿墙壁底层完全裸露出来,竟然像用铜铸成的。
闷油瓶把周围壁画又抠下来一块,露出小片墙面,面色一怔,随后他曲起手指弹了一下,铜壁发出金属低鸣,引得我和胖子凑过去看,才发现壁画原来是粘在铜板上的。
胖子只一眼惊呆了,“……卧槽,佛爷好大的手笔!整个破墓又穷又富,穷到家徒四壁,连根陪葬的牙签都没有,还安排上铜墙铁壁,防谁呢?用得着么?倒是安排全乎啊,殿顶还是木头,就舍不得一个破藻井吗?!”
正说着,藻井已经四分五裂,看来上面的压力非常大,恐怕整个墓顶很快就会塌下来。
墓顶像暴雨中的下水道,哗哗的水流倾泻下来,形成一根越来越粗的水柱,很快整个墓室地面都湿了,照这样的降水量,不出二十分钟估计墓室都要灌满了。
我有些担忧,胖子拍拍我的肩膀,“没事!那边还有个出水口!”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提醒我了,洞口前面还有火化了的菌人呢,只看一眼我就差点吐血,张日山说的又应验了,水漫过刚才燃烧过的地面,黑色灰烬里影影绰绰出现了白色的菌丝,孢子又借水复生了,这东西果然是杀不尽的。
“小哥!菌丝又活了!”
闷油瓶正在敲打铜墙铁壁听回声,他瞥一眼,用眼神安抚我,让我沉住气,我吐口气安静了。本来水流飞溅就很影响他了,我不能再分他的心,就挡在他身前戒备,防止菌丝随着水流漂过来。
胖子有些紧张,“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难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怪不得张日山拿它没办法,是不是跟那个啥种子一样,干上几千年,一沾水又他妈活了!”
他说的是千年古莲子吧,从唐墓陪葬坑挖出来,据说种下去又发芽了。这些古老的物种真是顽强的要命,千年之前的人们早就化为尘土,但他们赏过的花又长出来给今人看。
这菌丝的孢子不像隔绝空气保存的古莲子,就算在大火里烧过依旧存活,遇到合适的环境就会再次复苏,还算是自然界正常的物种吗。
我低声问胖子,“你说这玩意儿不会是外星生物吧?怎么也杀不死烧不灭的,要不是困在地下都要统治地球了。”
胖子点点头,“你说的好有道理,哈喽,外星人!我是你祖宗!”
那菌丝在洞口已经繁殖出小小一坨了,张有药一直在给闷油瓶照明,他回过头看我们,叹口气,“什么外星人?这就是地球上的真菌生物,它应该算是人类的祖宗。”
胖子呸一声,“你祖宗才长这死样,我家祖宗都是玉树临风,起码有血有肉有个人形。”
“讲真,撇开宗教不谈,进化论应该有它的道理,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是同一个起源,人类同样也是从单细胞进化而来……”
“你一个巫医扯什么科学,你要坚守你的迷信立场!相信你的天神造人的信仰!”
张有药有些无语,“我读过大学……”
胖子立马眉毛一竖,我抬手捂住他口鼻,手动闭麦让他俩别吵了。
闷油瓶捏住我肩膀,我刚才制止胖子,没看到他怎么操作的,此刻大殿中八根铜柱发出隆隆共鸣声,让我有些头晕脑胀,晃晃头看出去,柱子上面雕刻的龙翔凤翥像是活过来了,带着一身铜绿盘旋在半空,又古朴,又诡异。
“吃,吃不下了!”
胖子抓住我胳膊往后倒,我连忙抱住他,张有药靠在壁画上,眼神都迷离了,“你、来接我了?”
我心里还有些明白,大概率是陨铜在作怪,只是奇怪之前没穿衣服的闷油瓶怎么没出现。
刚一动念,那个人就带着微笑凑到我脸前,朝我轻吹一口气,“你想我?”
……
我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汗毛都竖起来,这时听到耳边一声洪响,神志为之一清,转头看闷油瓶捏住我手腕,正在晃动族长铃铛,他看我一眼,轻轻摇头,“你没事吧。”
我想到刚才的情景还有些脸红,顾不上跟他解释,低头看水已经没过脚踝,冰凉刺骨,殿顶不断传来木材断裂的咔嚓声。
胖子也清醒过来,伸手拉起张有药,闷油瓶拉住我,指指地上的水,我看水位还在上涨,水面下出现一个又一个小漩涡,还带着一串串气泡,问他这是什么?
他没回答,从我和他的背包里掏出绳子,趟过水到铜柱旁边,把绳子牢牢系在上面,又示意胖子和张有药把绳子递给他,同样系在另一根铜柱上。
我们三个抓住绳子互相对视,三脸不明所以,这是怕水太大,我们漂走了么,就这么大点地方,能漂到哪里去?
水位没过小腿,漩涡越发明显,越来越少,越来越大。我突然明白过来,就跟头顶一样,大殿底下也不是铜板,是以木材为底,上面铺一层砖石,出去的机关应在脚下,被闷油瓶扯动机关震开了,水正在从扯开的砖缝里透下去,所以才会出现气泡和漩涡。
轰的一声,漩涡终于连成一片,我们脚下不远处出现一个大洞,大殿里的水哗一下都顺着洞口往下流去,只是眨眼间水位就降到底了。
与此同时大殿墓顶撑不住了,藻井碎开掉下来,乱七八糟的木材裹着碎石砸在台阶上,巨大的水流像瀑布一样推着木石流向洞口。
如果藻井这一堆全冲过来能把洞口完全卡住。
“走!”闷油瓶轻喝一声。
然后他一把把我先推下去,我抓紧绳子,只来得及问了一句,“狗怎么办?”
然后就被淋了一头一脸的水。
几秒后我被挂在半空,差点被绳子勒吐了,一直在空中打转,终于头晕目眩好一点,我继续荡几下,一把抓住一边的山石,回头看胖子挂在半空嗷嗷直吐。
张有药闷声不响的掉下来,他的绳子底下还拴着什么东西,我拔下肩上手电一照,是那半截石芯,闷油瓶系在他那根绳子上了,怪不得他不出声,估计心里正在膈应。
最后是闷油瓶,他一只手抓住大狗下来,随手一扔就把狗扔到我身边来,狗在我头顶打个了滚,开始趴在那吐,吐的都是清水。
接着他给胖子和张有药一人一脚,把他俩都踹到边上,两个人跟我一样趁机攀住山石,最后他荡到我身边来,一翻身上去了,又把我拉上去。
我才发现原来山石之上是一层层向下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