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笑眯眯地翻着他拍的照片，“书墨哥，你这构图好是好，可是我想问一下，这张为什么只有我的半张脸？”
“因为我要突出礼服肩部设计的细节。”
“那这张我甚至没有脸？”
“因为臂钏从这个角度拍过去更能体现它的动态美。”
桑榆没忍住笑了一声，“书墨哥，你看看胡萍姐的照片，就知道为什么我不选你了。”
宋书墨一脸疑惑地接过胡萍递来的相机，翻了几张照片之后一脸疑惑：“怎么还有怼脸拍？怼脸的话衣服不就看不到了？”
这下子连胡萍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桑榆和胡萍七嘴八舌的指挥下，宋书墨总算理解了他与两人之间的审美差异。
宋书墨笑着摇了摇头，“是我忽略了你的需求，下次我就记得了。”
桑榆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回忆着形体课上老师讲的那些要点，端着架子走了两步，“怎么样？我这么走可以吗？”
“再放松一点吧，脸上的表情有点僵。”宋书墨一秒进入工作状态，“不管是珠宝还是服装，它们存在的本质意义还是为了衬托人的美。你不必为了配合服装的气质而放弃自己本身的风格。”
桑榆歪着头想了想，“但是模特的工作本质上也是为了展示服装和珠宝，对吧？”
宋书墨点点头，“没错，是相辅相成的，如果一方被另一方牵着走就会发生失衡。”
桑榆若有所思，放松下来重新找感觉。
“我觉得先去看看前面的走秀找找灵感吧，”宋书墨建议道，“可能看完之后会有一个比较具象的理解。”
桑榆也赞同他的提议，跟着他走到舞台侧面不起眼的角落里。
宋书墨见她穿着高跟鞋，给她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自己则站在旁边，认认真真地为她介绍。
“这场走秀其实是有一个主线的故事脉络的，”宋书墨讲解道，“传统武侠的剧情一般都会以某种宝物的争夺展开，这种宝物可以是武林秘籍，也有可能是能够号令江湖的令牌。”
“我们的主线故事也有这样的宝物，就是最后由你展示的那套珠宝。”
桑榆眨眨眼，“虽然但是——这会不会有点中二？”
“不重要，主体是珠宝展，故事只不过是打一个展示的框架而已。”
“有道理，”桑榆表示同意，“所以第一部分刀光剑影，就是说武林各大门派都在争夺这个宝物？”
“没错，”宋书墨示意她看向秀场的灯光和舞台设计，“这个主题的珠宝大多是黑白配色，白金、钻石搭配黑曜石或者墨翡，设计风格也偏简约，模特的服装也是这种干脆利落的风格。”
“如你所见，舞台背景是水墨风。”他摊摊手，“客户是老外，你懂的，文化输出需要直接一点。”
桑榆深深地点头并向他报以“懂得都懂”的目光：“水墨风格的舞台确实会因为做的人太多而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够个性，但是用在这里还是蛮合适的。”
“第二部分是剑胆琴心，背景乐用的《十面埋伏》，也是相当耳熟能详。”宋书墨自我调侃道，“上一部分刀光剑影讲的是故事背景，到了剑胆琴心这个章节，主角登场，展开自己的江湖故事。”
“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桑榆随口念出这个词语的来源，“也挺合适的，不过我有点想象不出来这个系列的风格。”
“这个系列的设计灵感其实是抽取了剑和琴这两种意象，对应的是主角初入江湖结交各路英豪的情节。剑的部分依旧是通过钻石、水晶、珍珠这类坚硬且素净的材料呈现，琴的意象则使用了金丝，还采用了古法花丝镶嵌的工艺，也是想借由黄金柔软的特性来隐喻侠骨柔情。”
“我看还用到了孔雀蓝和一些翡翠作为点缀，颜色看上去很温暖。”桑榆也看清了模特身上佩戴的珠宝，“宝石的加入非常和谐，完全没有喧宾夺主的感觉。”
宋书墨对自己的设计是相当自信的，但被桑榆当面表扬，还是忍不住让脑子里的小人翻了几个跟头。
“第三个章节是一梦江湖。”宋书墨收了收自己上扬的嘴角，继续介绍，“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江湖数十载，意气风发有之，困顿潦倒有之，到头来都是事如春梦了无痕。”
桑榆挑眉笑道，“那确实，人生不过一个‘空’字，主角争名夺利半生，最后没想到是要遁入‘空’门啊。”
宋书墨装模作样地念了句“阿弥陀佛”，“原本我已经离红尘万丈之远，没想到只是因为在人海中多看了你一眼——”
“今生再难忘掉你容颜？”桑榆接话道，“你是怎么做到不唱出来的？”
“别调皮了。”宋书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个系列的设计是以彩宝为主要材料，以‘梦’为主要意象，重点表现的就是梦境的绮靡之感。”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梦’越多彩，越能表现它的虚幻。”桑榆表示理解，“这些珠宝确实都五颜六色的，舞台上又是气球又是肥皂泡，反正我完全能get到你要表达的主题。”
“那就足够了。”宋书墨笑眯眯地向她介绍由她负责呈现的那套珠宝，“你佩戴的将是整个珠宝大秀中最重要的压轴珠宝，这套珠宝的主题叫‘一生所求’。”
“哦，我明白了！”桑榆恍然大悟，“主角在江湖沉浮数十年，始终没有找到真正的宝物，淡泊名利归隐山林后，终于发现宝物不在世间而在心间，所以最后的一生所求，其实就是大彻大悟了对不对？”
“没错没错。”宋书墨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其实就是一个很传统的武侠故事，你现在是不是有些灵感了？”
“嗯嗯，虽然没有看到你的最终设计，但是我已经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了。”桑榆信心满满。
“那就行。走吧，去台上感受一下。”宋书墨伸手扶她起来，“接下来的时间，这个舞台将全部属于你。”
桑榆从侧面走上舞台，舞台的灯光很亮，她一度被晃得有些慌乱。
好在之前多少也经历过一些大场面，桑榆很快镇定下来，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样子，调整了仪态，迈步向前。
空空荡荡的t台上只有她一个人。
桑榆突然想到《白马啸西风》中的李文秀。
她不过是诸多武侠故事中最普通的一位。
学的不是上乘的武功，救的也非家国与百姓。
甚至连寻宝的迷宫中，藏的都是些中原所用的寻常器物。
故事的结局里，李文秀孑然一身，带着那匹已经很老很老的白马回到中原。
想来她在大漠中独行的时候也是这般心境：华光万丈，终不敌一盏心灯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