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有人踩着千年积雪,每一步都在我绷紧的神经上碾过。
我盯着月白广袖的轮廓从黑暗里浮出来,梅香混着碎岩的土腥气钻进鼻腔——这味道太熟悉了,温尘常穿的月白外袍,领口总沾着半片梅花瓣,连他煮茶时,水雾里都飘着这样的冷香。
\"姑娘。\"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炸开,我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来。
抬眼时,那身影已站在祭坛三步外,月白广袖垂落如瀑,发间梅花簪的银铃随着呼吸轻响,在幽暗中泛着冷光。
他的面容被阴影遮了大半,可那双眼睛——我猛地一怔,竟与壁画里清微上仙的眼尾弧度如出一辙,连眉骨处那道极淡的伤疤,都和温尘醉酒后摔在梅树旁留下的痕迹重叠。
\"你......\"我喉咙发紧,刚要开口,一股无形的威压突然罩下来,像座山压在肩背。
凌风和青莲的惊呼声从左侧传来,我余光瞥见凌风踉跄着撞在壁画上,握剑的手青筋暴起;青莲的玉灯\"叮\"地掉在地上,七盏灭了的灯芯突然窜起幽蓝火苗,她跪坐在地,指尖死死抠进青砖缝里,发带散了半缕,却仍仰头望着我这边。
\"不必紧张。\"神秘人抬手虚按,威压陡然一松。
凌风和青莲同时松了口气,凌风扶着墙站起,剑穗还在簌簌发抖;青莲弯腰捡起玉灯,灯盏里的火苗跟着她颤抖的手晃了晃,映得她眼尾泛红。
我这才发现他腰间悬着半透明的钥匙,和我掌心的天命之钥轮廓分毫不差。
金珠在祭坛上突然发出轻鸣,银纹像活了似的爬向他腰间的钥匙,又被某种力量轻轻推回。
\"我是玄霄子,上古仙门最后一任守护者。\"他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这把天命之钥,是我亲手铸的。\"
我掌心的钥匙突然发烫,这次不是灼烧,而是像被人攥着往心口按。
我下意识握紧它,识海里那根\"断了的琴弦\"突然颤了颤——原来之前缺的,是铸造者的气息?
\"你虽触到了它的核心,却没懂它的狠辣。\"玄霄子抬手抚过腰间钥匙,半透明的钥匙表面浮起细密的裂痕,\"它封着饕魇的本源,可也是把双刃剑。
若你神魂不稳,强行用它......\"他指节抵在自己太阳穴上,轻轻一叩,\"这里会先被撕成碎片。\"
我后脊发凉。
之前用金珠的光浪掀飞幽冥鬼王时,我只觉得清甜的草木香漫进喉咙,却没注意到那香气里藏着若有若无的腥气——现在想来,怕是我神魂被钥匙抽走了一丝,才会有那种\"心跳缺了一拍\"的空荡感。
\"那我现在......\"
\"未完全融合。\"玄霄子打断我,\"你体内有穿越者的神魂,和这方天地的法则本就相冲,天命之钥认主时,只吞了三分你的魂。\"他忽然笑了,阴影里的眉眼柔和下来,\"像块生玉,得拿血养,拿命磨。\"
我攥紧了祭坛边缘。
指尖触到青铜的纹路,冰凉刺骨。
温尘总说我太倔,明明打不过还要往上冲;凌风说我像烧不尽的野草,被踩进泥里还要冒芽。
可此刻我望着玄霄子腰间的钥匙,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温尘时,他站在梅树下,白衣落满花瓣,却伸手接住我被人推搡时摔落的药篮——那时我以为,有他在,我不用当野草。
\"需要怎么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可字句清晰得像敲在青铜上,\"我要怎么做才能完全融合。\"
玄霄子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片刻,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抬手一挥,金色光幕\"嗡\"地在我们中间展开,上面浮着模糊的地图,最深处标着个闪烁的红点,旁边写着\"灵源之心\"。
\"三场试炼。\"他说,\"第一场,去地下宫殿最深处,取灵源之心。\"
我望着光幕里蜿蜒的地道,想起前几日温尘给我看的寒梅谷地脉图——图上也标着地下宫殿,却被他用朱砂笔圈了个叉,说\"太危险,别碰\"。
原来他早知道这里藏着什么,却始终没告诉我。
\"我去。\"我脱口而出,\"现在就去。\"
\"瑶儿!\"凌风突然喊我,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
我转头看他,他剑穗上的红绳被刚才的威压扯断了半截,此刻正攥着那截红绳,指节发白,\"这地方机关重重,上次我和青鸾来探,走到第二层就被毒雾逼退......\"
\"我陪你。\"青莲突然插话。
她已经把玉灯重新挂在腕间,灭了的七盏灯不知何时又亮了三盏,暖黄的光映着她染血的袖角——刚才被光浪震飞时,她大概撞在了碎岩上。
玄霄子的目光扫过他们,又落回我脸上:\"试炼只能你一人。\"他说,\"但他们可以送你到地道入口。\"
我点头,转身要拉青莲的手,却被她先一步握住。
她掌心全是冷汗,指尖却烫得惊人:\"我帮你点引路灯,机关触发前能照出半寸红光。\"
凌风把断了红绳的剑递给我:\"这剑淬过避毒散,砍机关门管用。\"他冲我挤了挤眼睛,可眼眶还是红的,\"要是遇到什么,喊一声,老子就算被威压压成肉饼,也得爬过去给你挡刀。\"
我喉咙发哽,低头把剑别在腰间。
剑鞘撞在祭坛上,发出\"当\"的轻响。
金珠突然又发出轻鸣,银纹顺着我的手腕爬上来,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条银色的小蛇,正贴着血管往心脏钻。
玄霄子转身走向宫殿深处,月白广袖扫过碎岩,梅花簪的银铃又响了。
他的背影和壁画里的清微上仙重叠,又渐渐和记忆里温尘的轮廓重合。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温尘常说的话:\"寒梅谷的老梅树,是用修士的骨血养的。\"
原来不是骨血,是试炼者的命。
\"跟我来。\"玄霄子的声音从黑暗里飘来。
我深吸一口气,梅香裹着泥土的腥气涌进肺里。
凌风和青莲一左一右护着我,踩着碎岩往宫殿深处走。
越往里走,青铜墙上的纹路越清晰。
我瞥见某块砖上刻着半朵梅花,和温尘衣扣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刚要细看,前方突然传来\"咔\"的轻响——像是某种机关启动的声音。
我脚步一顿。
凌风和青莲同时绷紧了身体,凌风的手按在剑柄上,青莲的玉灯\"刷\"地亮起八盏,暖黄的光刺破黑暗,照出前方的地道入口。
可那入口前的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蛛网状的纹路。
地面的蛛网状裂纹突然渗出幽蓝鬼火,像毒蛇信子般舔过我的鞋尖。
凌风的剑\"唰\"地出鞘,剑尖挑开一团鬼火,火星子溅在他护腕上,烫得他倒抽冷气:\"是幽冥鬼气!
那老东西追来了!\"
青莲的玉灯瞬间全亮,十九盏暖黄灯火在鬼雾里凝成屏障,可鬼火仍顺着砖缝往我们脚边钻。
我蹲下身,指尖刚触到裂纹边缘,皮肤下的银纹突然发烫——天命之钥的力量顺着血管窜上来,眼前的纹路骤然清晰:每道裂缝里都刻着扭曲的符文,和我在玄霄子光幕上见过的\"地脉锁\"如出一辙。
\"机关是按符文频率开的。\"我脱口而出,手掌按在最近的砖纹上,银纹从腕间爬出来,在砖面画出和地脉锁相同的轨迹。\"叮\"的一声轻响,裂纹里的鬼火猛地缩回去,地面裂开半人高的石门,门后是条向下延伸的青铜阶梯,阶梯两侧的灯台自动燃起幽绿火焰。
\"瑶儿你——\"凌风的剑尖还滴着鬼火余烬,他转头看我时,发梢沾着的火星子映得眼睛发亮,\"什么时候学的这手?\"
\"钥匙教的。\"我站起身,银纹在掌心凝成微亮的光团,\"每道机关对应一种共鸣频率,刚才那团光就是锁芯。\"话音未落,头顶传来尖啸,三团黑焰裹着鬼爪砸下来。
我旋身推开青莲,鬼爪擦着我后颈划过,在青铜墙上抓出三道深痕——正是幽冥鬼王的\"蚀骨爪\"。
\"小丫头倒有点本事。\"阴恻恻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只见幽冥鬼王悬在穹顶,身后飘着百来个青面鬼兵,他腰间的鬼头佩饰正滴着黑血,\"可灵源之心是本王的,谁也别想——\"
\"青莲!
引路灯!\"我打断他,拽着青莲退到石门边。
她手腕一抖,玉灯甩出三道红光,精准钉在阶梯两侧的灯台上。
幽绿火焰瞬间转为暖黄,鬼兵的身影在光里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叫。
凌风趁机冲上前,剑穗上的断红绳扫过鬼群,淬了避毒散的剑锋划出银弧,砍在鬼兵身上便冒起青烟。
\"瑶儿,快走!\"他边砍边喊,后背已经被鬼爪抓出三道血痕,\"这石门只能撑半柱香!\"
我咬着唇冲进阶梯。
银纹在指尖跃动,每到转角处便按在青铜壁上,石门\"咔嗒\"开启的声音像心跳。
身后的喊杀声忽远忽近,直到第三道石门打开时,鬼啸声突然消失——我们站在了一座圆形大厅中央,正中央的石台上,一颗流转着星光的珠子悬浮着,正是灵源之心。
\"果然在这儿。\"幽冥鬼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转头,只见鬼兵从十二道暗门里涌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凌风站到我左侧,青莲站到右侧,两人的灵力波动缠在一起,像两团交织的火焰。
\"你们挡鬼兵,我引灵源。\"我扯下腰间的剑递给凌风,\"这剑比我的灵力稳。\"他接过剑时,指腹擦过我掌心的银纹,烫得他一颤:\"小心,这珠子看着温和,搞不好——\"
\"轰!\"一颗鬼火球砸在我们脚边,打断了他的话。
青莲的玉灯突然爆发出强光,十九盏灯芯连成光网,将鬼兵挡在三尺外。
凌风的剑划出圆弧,避毒散的香气混着血味弥漫开来,每砍倒一个鬼兵,他的伤口就深一分。
我望着灵源之心,喉咙发紧——温尘说过,灵源之心是地脉的命门,可此刻它的星光里,分明藏着和天命之钥相似的银纹。
\"以魂引源。\"我默念着玄霄子的话,指尖按在灵源之心上。
冰凉的触感顺着手臂窜上来,识海里的\"断弦\"突然绷直,银纹从皮肤下钻出来,缠住灵源之心的星光。
珠子剧烈震颤,星光变成银芒,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大厅里回响,一下,两下,第三下时——
\"噗!\"我喷出一口血。
灵源之心的银芒裹着我的灵力炸开,鬼兵被掀飞撞在墙上,幽冥鬼王的身影在光里显形,他捂着心口后退,嘴角淌着黑血:\"你竟敢......\"
\"这是它该有的力量。\"我擦了擦嘴角的血,灵源之心的星光已经完全变成银色,和我掌心的钥匙共鸣着。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青铜砖纷纷坠落,玄霄子的声音从裂缝里传来:\"试炼第一步完成,但灵源之心的力量会引动更深层的煞气。
接下来——\"
\"咔嚓!\"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黑黢黢的裂缝,冷风裹着腥气涌上来。
凌风和青莲同时抓住我的手,可裂缝扩张得太快,我们踉跄着跌了进去。
下坠时我瞥见幽冥鬼王扭曲的脸,他嘶吼着要追上来,却被灵源之心的银芒弹开。
等我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
抬头望去,裂缝已经闭合,四周是灰蒙蒙的雾气,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的煞气,像根细针直往鼻腔里钻。
凌深长吸一口气,突然捂住胸口咳嗽:\"这气......怎么喘不上来?\"
青莲的玉灯在雾里只亮了三盏,她的脸白得像纸:\"是......煞渊的气息。\"她的声音发颤,\"传说中......镇压上古凶物的地方......\"
我扶着她站起身,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雾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低吟,像是野兽的咆哮,又像是人的呜咽。
银纹在掌心发烫,我望着前方更浓的雾气,突然想起温尘说过的另一句话:\"最危险的传承,往往藏在最致命的陷阱里。\"
而我们,已经掉进了陷阱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