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红军扯着嗓子说:“我们几个能不来吗?你老头儿欠我们钱呢,那咱不得来吗?”
说完,几个人各找各的地儿,往沙发上、床上一坐。
何红军又接着说:“你老头儿电话也不接,这说话还算数不啊?那可是赌账啊,也不知道跟你说没说这是赌账,啥时候输的你也清楚吧,哎呀,让老头赶紧回来吧,这玩意儿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你房子在这旮沓呢,还有工作呢,他能跑哪儿去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啊,让老头赶紧回来吧!”
这女的一瞅,也没招儿啊,那时候老百姓瞅着社会人心里就打哆嗦。
这女的转身出去打电话了,噼里啪啦地直接打到单位的座机上了。
那时候当主任的都有个座机电话,韩大伟是江西那边一个军工企业加工零件的,就是加工那种钩机子零件的车间主任。
电话接通了,这女的就喊:“大伟呀,你赶紧回来吧,你那赌账的债主来要钱了,来了三四个老爷们儿呢,就我一个女人在屋里,你快点回来啊,都上家来了,你之前答应还钱,人家来要钱了,你就赶紧回来,快点的!”
韩大伟在那头应了句:“我知道了。”他哪敢不回去呀,这心里胆儿突的。
这韩大伟挂了电话,骑着车嘎吱嘎吱往新林这边赶,江西到吉林也没多远,骑自行车蹬得满身是汗,不一会儿就到家了。
进屋一看,他媳妇正撅着屁股给那几个人倒茶,那几个债主在那坐着呢。
韩大伟一进屋就说:“哎呀,你们咋又来了呢?”
何红军一瞅,说:“老弟呀,啥叫又来了,你说话不算数啊,欠债还钱,那可是天经地义,你欠我伟哥的钱,打算咋整啊?”
韩大伟梗着脖子说:“我看你这逼样好像就没打算让我还呢,啥意思啊?不行,还让我卖房子?哎呀,哥们儿,我打听了,咱这欠的钱呢,都不作数,不受法律保护啊。”
何红军一听就问:“你打听谁了?我听听,你打听谁了呀?”
韩大伟挺得意地说:“我打听律师了,人律师说了,咱们这赌博啊,不受法律保护,你们上次拿我那五千块钱那都违法了啊,我可没义务还你们钱,你们要是觉得我欠你钱,你可以起诉我去啊。”
这小子也不想想,那律师估计没跟他把话说明白呀,就光告诉他这钱不受法律保护了,忘了告诉他要是还不上,人家找上门来,那结果可就两回事儿了。
何红军一听,气笑了,说:“啥玩意儿,不受保护?”
韩大伟还挺有理:“对呀,我打听了,人律师说不受保护,你们这属于强买强卖,你们这属于黑社会追债呢。那你们要觉得我欠你钱,你起诉我就完了,你报警都没用,警察都不管。”
何红军冷笑一声:“哼!”
转头对郭大庆说:“大庆啊,去,让他媳妇出去待一会儿去。”
郭大庆心里明白,何红军这是要动手了呀,小老虎何红军那可是个爱动手的主儿。
郭大庆就过去推那媳妇,说:“弟妹呀,来来,你出去待一会儿来。”
那媳妇不干了,喊着:“你干什么呀,你们要干啥呀?我出去干啥呀,屋里唠嗑我出去干啥呀?”
郭大庆也不管,把她推出去哐当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何红军走到韩大伟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再问你一遍啊,这钱你给不给?”
韩大伟脖子一梗:“我打听了,这钱不能给你,那不受保护,你报警也好,让法院起诉我也罢,反正我没钱呢,我就是不给!”
何红军一听就火了,骂道:“我操你妈的!”
一瞅那卧室里面有个婴儿床,小孩躺的那种不大的木头床,挨着床边上有个小锤子,就是木工用的那种当当当锤钉子的玩意儿。
何红军一瞅,冲郭大庆和徐怀玉喊:“你俩过来,他这手欠不欠啊,欠债不还,还他妈整这事儿来挡着,来来,你俩人上来摁着。”
那韩大伟见状,喊着:“哎,你们干啥?你们干啥?”
“别他妈废话,操你妈!”
可他哪顶得住啊,那俩人上去就把他摁住了,他挣扎着攥着拳头,可一个车间主任哪干得过混社会的呀。
他媳妇在门口使劲拍门喊着:“你们干啥呀?来人呐!”
可邻居谁敢管这事儿啊,都躲得远远的呢。
这时候啊,何红军那小老虎似的,抄起锤子,照着韩大伟的手就砸啊,嘴里还骂着:“我操你妈!”
当当当,连着砸了数十下呀。
刚开始的时候,韩大伟还硬撑着捏着拳头呢,那拳头还能勉强攥着,可后来砸得太疼了,手就不自觉地伸直了,梆梆梆的,砸了十多下之后,那手就跟烂桃子似的,都快废了。
这帮社会人儿,我跟你说,下手那是真损呐,韩大伟疼得嗷嗷的,那叫的都不是人动静了。
何红军一摆手,喊了声:“停。”
然后凶巴巴地问:“有钱没?”
韩大伟咬着牙说:“我没有!”
何红军一听就火了:“还嘴硬是吧?”
又骂道:“妈呀,这手都砸烂呼了,来,把他指甲给拔了。”
韩大伟吓得赶忙求饶:“哎哎哎,我给,我凑,我现在没有啊,你别拔了,我手废了,更还不上了呀。”
何红军骂骂咧咧地说:“哼,你说你贱不贱呐,跟我们玩这套,玩什么不作数,还扯什么律师、法院那一套,哥们儿我们是干啥的啊,你要是老老实实还钱,我们也犯不着费这劲儿啊,一天天闲待着也没啥事儿,哎,你越挣扎呀,我们越有劲儿干这活儿呢。
我告诉你,哥几个就是帮大哥催债的,你这钱你欠定了,这么的啊,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要是再他妈整那些不作数的事儿啊,下一次你那手和脚可就都保不住了啊,知道了没?”
韩大伟赶忙应着:“知道了,知道了啊。”
何红军又接着说:“要不卖房子凑一凑吧,就算凑不上三十万,也得拿个十万八万的,这钱你赖是赖不掉的啊,走!”
说完,何红军、郭大庆,还有徐怀玉三个人推门就出去了,他媳妇赶紧进屋:“老公啊,你咋的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呀,你啥时候输的钱呀?”
又一看老公的手被砸的血肉模糊,立时就哭了。
韩大伟又疼又怕,也哭着说:“媳妇,去年我跟朋友去榆树,我他妈输了三万块钱,我没敢说呀,那三万不是坐车丢的,是输了呀,媳妇,对不起你啊,咱家这点钱都没了,我还欠着三十万呢,这日子过不了了,你就抱孩子回娘家吧,别连累了你,我死了也无所谓了。”
这男的这时候后悔得不行了,你发现没,赌博的人都是到这时候才知道后悔。
这边何红军他们出门上车之后,就给徐大伟回话了,何红军说:“伟哥,那小子耍赖皮啊,说这钱不做数,还说找律师了呢,我们弄他了,把他手给砸废了,他说给三天时间,咱就这么的呗,我们先回去了,三天之后再说。”
徐大伟应了一声,他们就回去给大哥复命去了。
那边韩大伟还在那哭呢,对媳妇说:“你回娘家去吧,抱着孩子,我对不起你啊。”
他媳妇瞅着他,说:“别哭了,别哭了,你看你哭顶啥用啊。”
这老娘们关键时候还挺刚强的。
韩大伟瞅着媳妇,说:“媳妇儿,我这钱还不上了,咋整啊?”
他媳妇说: “别哭了,哭有啥用啊,我找我哥去吧。”
韩大伟问:“大哥能管吗?”
他媳妇说:“他咋不管呢,不管他就我一个妹妹呀。”
原来,这娘们儿有个哥,虽不是亲哥,可去亲戚家,谁家还没个有能耐的亲戚呢,他家亲戚这哥挺厉害的。
咱讲讲这社会上的事儿啊,他也不是社会人,是干啥的呢?
原来啊,他这个表哥开饭店,开了个大众菜馆,那生意挺火的,接酒席,接这个接那个的,那时候一年估计也能挣个几十万,在那个年代,那可相当牛逼了,这都属于那个年代的中产了呀。
她这个表哥叫杨志刚,当时在屋里呢,白天没啥事儿,上午中午那包房里都有客人吃饭。
杨志刚在楼上打着麻将,跟几个朋友正玩得热火朝天的,啪啪地出牌呢,这小媳妇就来了。
到门口一敲门,屋里就问:“门口谁呀?”
杨云赶忙说:“哥,是我呀,你老妹儿啊。”
杨志刚一听,说:“别打了,咋的啦?”
一瞅妹妹哭成那样,又问:“哎呀,妈呀,这是咋哭成这样了?两口子干仗了?”
杨云哭着说:“哥,咱家呀,没谁有能耐,就你行啊,哥,我实在没招了,没活路了,哥,你帮帮我吧。”说完,咕咚一下就给跪下了。
杨志刚一瞅妹妹这样,赶忙说:“起来啊,起来,妹呀,你,你这干啥呀?有事儿说事儿呗。”
说着,又冲屋里那几个哥们儿说:“这是我妹妹,我妹妹有点事儿,你们先出去吧。”
那几个朋友一听,赶紧走了,屋里就剩下杨云和杨志刚了,杨云还在那哭哭咧咧的,就开始跟哥哥叙述起来了。
杨云说:“哥,你说韩大伟好好过日子多好啊,有房,还有自行车,当个主任,非得去耍钱,这下可好,输了呀。”
杨志刚一听是耍钱输了,就问:“输谁了啊?输多少钱呐?”
杨云回答说:“现金输了三万啊,关键是输了三万还欠了三十万呢,是抬的钱,抬了三十万呐,这日子可没法过了,人家来追债了,欠着三十万呢!”
杨志刚一听就急眼了,骂道:“乖乖,他妈的,我都没那么大本事,一下输三十万干啥呀?这不是作死嘛,输给谁了呀?”
杨云哭着说:“三十万呢,输给榆树的流氓了,都来两次了,今天把大伟的手都砸废了啊,我们也没钱还呢,他们还说下次要是还不上,就把大伟的手脚都打折了。哥,你看现在咋整啊,咱家也没别人了,就你还沾点社会上的关系,哥,你帮帮忙吧!”
这事儿要管吧,那他确实是个好人,可管这些烂事儿啊,是真挺闹心的。
谁家亲戚有事儿找你帮忙,你发现没,要是总帮吧,那些有困难的人就老来找你,好像你给办是应该的,你不给办吧,他还得恨你,这人呐,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回事儿,我都遇到不老少这样的事儿了,找你了你说办不办吧,不办亲情就淡了,办吧又挺为难的。
不过杨志刚听到这儿,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得帮帮忙,就说:“别哭了,别哭了,哎,咋整啊,就这一个妹子,操他妈的,我姑对我还不错啊,从小对我挺好,有糖块都给我吃呢,别哭了,可三十万呐,我他妈也没有啊,你这么的吧,你先回去吧,我给你张罗张罗,我看看找找人,谁能跟对方说上话吧,那人叫啥名来着啊?”
杨云说:“叫什么徐大伟的啊,对,徐大伟!”
杨志刚说:“行了,回去吧,徐大伟嘛,不就是榆树的,我找找社会人跟他对接一下子吧。”
这时候他妹妹听进去了,就下楼回家了。
杨志刚虽说不是社会人,可在社会上认识不少朋友呢,等他妹妹走后,他就在那冥思苦想十多分钟,唉,寻思着该找谁办这事儿呢,寻思了老半天,还真让他想出个人来。
在吉林市那时候啊,江南江北的,像江北大全哥啊,还有冯家屯的大果子、牙锁子呀,再有就是江南黎志华啊,这些那都是榜上有名的社会人呢,可他一个都不认识,就认识一个江北的大哥。
那江北哪能没两个大哥呀,他认识的这个大哥也是开麻将馆的,在金林那一片儿挺有名的,绰号老平子,至于原名叫啥,杨志刚也不太清楚。
杨志刚就给老平子打电话了,那老平子长得挺膀,黑乎乎的,那也是见过世面的老流氓了,跟吉林市江北的全儿哥他们都是一代人,也挺厉害的。
电话打到老平子那麻将馆,那边接起来了,问:“哎,谁呀?”
杨志刚赶忙说:“平哥,我是那个咱们大众菜馆的那个谁啊,杨志刚啊,在你那办过酒席,也吃过饭呢。”
老平子一听,说: “你说吧,哥们儿啥事儿?”
说:“平哥,哎呀,咋说呢,我都不好意思张嘴啊,平哥,你看咱们虽说就一面之缘,也没啥交情,我想求你办件事呢。”
“你说吧,兄弟啊,有啥事儿,我老瓶子要是能帮上忙的话,你吱声啊。”
杨志刚就说:“平哥,我有个妹妹,我那妹夫啊,耍钱输了,输给外地的了,人家来逼债,下手可狠了,把手都给打残了。这事儿我寻思,你帮我问问行吗?”
当年社会大哥最烦掰扯这种事儿了。
像梁卫东,当年在长春那也是挺有名的,好多人找他办事呢,在游戏厅输钱了,或者赌场那类事儿,让梁卫东帮忙免债啥的,你说这钱就跟从自个儿兜儿里掏钱似的,谁也不愿意办这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