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变得更加燥热难耐了,王庭里到处映着火光。安德烈专员每走一截就要停下来休息,保持心率稳定的前提才能控制呼吸,一次性吸入过多的滚烫气体会把喉咙慢慢蒸熟。
王庭是一座巨大的卫城,修建的极具宏伟,成三角形的结构依附在崖上,城墙上镶满人的指甲,高耸的尖塔撑起了整片地穴,就像《指环王》里的列王之城米那斯提力斯,被战火烧成了满目疮痍后的样子。从下往上看,王庭的结构大致可以分为三段,底座是岩浆与深渊,最危险的部分,落入其中必定万劫不复。第二层是连接桥梁的港湾,那是他进来的路线,被火焰熏烤的极为脆弱,再往上是一条登往天门般的长阶,一直贯通到顶层,可以去到任何一个殿室。
他此时攀登着向上的台阶,大汗淋漓,这些台阶不是为人类而设计的,一阶就足足半米高,人若想攀登只能逐节翻越。但王庭的气温逼近七十度,哪怕他身穿炼金工程部特制的隔热材料作战服也有些受不了了。这些台阶似熔炉一般滚烫,人的皮肤甚至不能接触表面,汗液滴上去瞬间就尖啸着被蒸发。
走到这里无线电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信号了,王庭的磁场太紊乱,看不见的元素粒子乱流充斥着这里,发射的电讯号传递不了多远就会丢失大半。对讲机一开始还能偶尔断断续续地传出来自研究所的指令,现在要想完整取得一次联系只能靠传输模式更为简单的摩斯电码,以至于这一路非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安德烈专员有充足的时间探索王庭,用肩头摄像照明一体的微型摄像机拍下了无数张照片,储存在量子随机数芯片里,等回到陆地这些都是无比珍贵的资料。
他拍到了很多与已知工艺完全不同的青铜器皿,比三星堆出土的真迹还要古老,许多都看不出具体的作用。并且他在长廊里见到过一种透光的窗户,神奇之处在于它不是玻璃却胜似玻璃,透着宝石般的光泽,打磨成一整块薄片镶嵌在青铜之间,和玻璃一样为的是能让阳光透进来不至于太过阴冷。
但实际上这里已经没有天了,地穴下所谓的“天”只是高挑的岩层,距离地面750米。它的上方才是地面,下方则是汹涌的岩浆海,火山内部亿万吨的熔岩在地幔层中流淌,其中一部分满溢出来,就成了环绕王庭的护城河。
安德烈专员痴迷地看着这里,犹如潘多拉的魔盒在他面前打开了,一切显得多么荒诞,多么摄人心魄。
王庭的内部并不大,它建立了宏伟的青铜门和滔滔不绝的岩浆河,核心却突兀的只有一道直通顶端的长阶,与它的外观相比就似偌大的鼎中只有一枚枣仁。给人的感觉像是仅有寥寥几人在这里居住,仆人和臣子都不存在,它们只有彼此罢了,所以不需要那么大、那么雄伟的王宫。如果真像那样子空阔,未免显得住在里面太过孤单。
“安……汇报。”对讲机的信号稍微恢复了一点,刺耳的电流声,“你的……体征……危险。”
“我没事,一切顺利。”他回复了,但是不清楚声音能不能被接收到。
安德烈专员继续攀登,很快就接近了中庭,再往前就是两节对称环绕庭院的环形阶梯,在宫殿的构造中这里属于中心位置。
镂空的庭院里铺着干燥的泥土,能照进来的只有火光,一棵枯树寂寞地立在正中央。它至少有二十米高,这棵树的品种在外界从未被发现过,既有云杉的高大,表面又似龙筋般纵横交错,看上去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巨人双臂交叉护在胸前,保持这个姿势沉睡到天荒地老。
他上前检查,发现这棵树已经死去很久了,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由于千年未曾见过天日,仍保存的很好。他不想去轻易触碰,因为人的叨扰可能会把这等奇观毁掉,考古学家都有这样的意识。
太奇怪了。他后退几步,放眼望去,甚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整个王庭里充满了有“人”生活过的气息,一切都被打理得很好,在中庭这样的地方也下了小心思。枯树脚下立着某种动物形状的石雕,巴掌大,看上去应该是古老的猫科东西。难道传说中的巨人也会像人那样生活?这世上只有人具备“人性”,巨人不应该像古龙一样毫无感情吗?
如果它们也有自己的喜好、喜怒哀乐,仅是骨骼生长到了略比人类庞大的三米左右,那又和高大了些的人类有什么区别?
他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可是坚定的人类中心论者,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怎么会冒出这么邪门的想法?
这座王庭实在是太真实太细致了,人居住的地方也会这么设计,所以给人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导致他看见那些熟悉模样的桌椅、器皿,就会共情居住在这里的家伙。
明明这么炎热,安德烈专员却打了个寒颤,心中惊悸。
他看向长阶通往的方向,尽头伸往无边的黑暗当中,明明火光这样炽烈,他却看不清前路。元素粒子流的高速冲刷使能见度都降低了,人每分每秒都在被这些高能粒子穿透身体,对内脏的伤害不亚于成百上千次ct检查。
上一个这么危险的地方还叫作切尔诺贝利,难怪王庭内没有发现过王众残存的痕迹,待在这样的地方几千年,哪怕是古代种也该死去了。
不能再拖延了,他已经开始出现头晕反胃的现象,再在这里待下去必定有去无回,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四方青铜殿。忒休斯线条会记录他的行动路线,只要这次成功,任务实际上就已经大功告成。
这一路上他已经明白了。要真正到达四方青铜殿,就必须先缴纳鲜血作为通行税,再跨越陡峭的桥梁渡过岩浆河,最后登上九十九级台阶,方可觐见君王!
长阶的两侧开始出现石雕了,全部都是跪地哭泣的人像。奇怪的是它们并非是巨人的形体,而是与人类一般大小,都朝着四方青铜殿的方向伸出干枯的手掌,一个个似是虔诚的朝圣者,浑身赤裸,最终死在了台阶上,离那至高处仅剩下不过几十节巨型台阶。
安德烈专员凑近看吓了一跳,瞳孔猛烈的颤抖,因为这些原来并不是石雕……而是实实在在的人类!他回想起来了,在城墙上看到的那些亮晶晶的一片一片,其实都是人的指甲镶上去的!
他竟然共情过这些已灭绝的异族,真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愧!
越往上爬,这些干尸就越多,形态各异的在台阶想要往上爬,面容都是无比痛苦。想要解脱,只有前往那四方青铜殿,寻求君王给予自己仁慈的死亡。
安德烈专员开始毛骨悚然了,这群魔乱舞的景象在阶梯上方愈加疯狂,最后甚至堵死了路,他只能从尸体的缝隙中挤过去。那无数双伸出的手叠在一起,就像是地狱的亡灵哭喊着想要把他拉下去。
他好像踩碎了什么东西,仔细看发现是干枯的手掌。
天呐!到底是怎样残忍的暴君,才会做出这等行径?
其中有的干尸死后被做成了支架,捧着青铜的盘子,上面盛放着腐烂成黑泥的水果。有的尸首被切开了脑袋,挖出脑干,成为天然的容器,里面盛放的蜡烛都是人油。
辐射和体能的耗尽快要让他不能呼吸了,那至高无上的四方青铜殿,就离他只剩几个台阶。
前方隐约浮现出大殿的轮廓,那是个单调的觐见室,空空荡荡,高高在上,仿佛专为审判众生而存在的权力顶点。更多的枯骨生前没能走到这里,大多倒在通往大殿的阶梯下,有些死在挣扎时,有些死在跪倒的一瞬,尘土与皮肤黏合在一起,被时间一点点熔成一体。
阶梯陡然展开,变得比之前更低矮从而更容易攀登了。阶梯上布满干涸的血痕与碎裂的剑柄,千年前的那场火焰最终烧到这里,把一切都染黑了。
再往前,通往殿堂最高处。那是他探索的终点,他知道王座就在那里。
安德烈专员喘着粗气,整个人快被烤干了,嘴唇和皮肤都开始干裂,这是严重的脱水症状。本来是有一升式便携水壶配发的,但是他给了亚伯拉罕。亚伯拉罕使用过一次魂灵,他的身体太虚弱了,如果不补水可能在这炎热的环境中撑不下去。
他走进了大殿,脚步在这空荡荡的空间中被回声无限放大。在这里他就如同一只蚂蚁那样渺小,哪怕随便一个火盆都快赶上人的大小。
他虚弱地前进,看不到大殿的尽头在哪,也看不清它的穹顶有多高。四根巨大的青铜支柱分别撑起了大殿的四个角,组成一个雄伟的四方殿,四方青铜殿的名字就是这样来。这些青铜柱上攀附着图腾,借着火光才看清那些是蛇形的龙族亚种,森白的骨骼被缠绕在青铜柱上装饰,骨骼早已风干却仍旧张着口,至今还狰狞如初。
人呐,在这里就如沧海一粟,飘摇在历史的洪流里,再也回不来。
“博士,我抵达四方青铜殿了。”安德烈专员脖颈后的汗毛直立起来。他想做最后的汇报,无线电里没有答复,于是便放下了。
终于来到了“关底”,他梦寐以求的地方,按理来说已经可以撤离了。他的心情反之愈发沉重,莫大的不安排山倒海般压向了他。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步步登阶,觉得那里有什么必须亲眼见证,这是他穷极一生的使命。
阶梯在火光映照下向王座延伸,他耳旁听见了铁与铁之间的鸣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挣脱囚禁千年的牢笼,万千冤魂号哭,所带来的气息让整个世界都在惊惶。
那是一尊王座,铁王座。屹立在长阶的最顶端,没有花纹,没有装饰。真正的王权,何须黄金去点缀?
安德烈专员只能仰望它,它是那么的古朴森严,底下铺着一层薄布,边上的小桌里插着一朵枯萎多年的花,从顶部破洞里漏下的光正好洒在上面,照亮一场枯萎千年的余梦。
他明白自己是要见证什么了。
顶点!唯有王独属的位置!
他如愿面见了君王。在此刻,他见证了伟岸的王从王座上一点点起身,缓慢地,一寸一寸地直起腰脊,每节骨骼复位时都发出轰然的声响,像断崖崩裂,又像岩层彼此撞击,像两片大陆碰撞时,拔天而起的山峰。
它昂起头,头盔下那双猩红的眼睛重新亮起,如熔炉深处燃烧未尽的铁火般,照见了来者脸上的惧意。
太疯狂了!
他想要去喊叫,可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人天生就会对更高生命层次的东西感到恐惧,何况是至高无上的古王。在它们面前万物如刍狗,众生唯有俯首称臣。
安德烈的脑子一片混乱,本该长寂于此的僭王怎么可能再度起身?行动的目标明明是带走王座上的尸体,它不是已经被杀死了吗,坐在这里的明明该是一具干枯的尸体,它怎可能还活着!
可那王座之上的还会有谁?还有谁配坐上那铁与血的王座?那只能是它,也只会是它。
拉撒路计划一语成谶了,难道写下《圣经:新约》的人们真的曾见过圣子耶稣降下福音,否则怎会又一次如同那个典故。这一刻神迹显现,死去多时的拉撒路被唤醒了,它在众目睽睽之下裹着尸布,从坟墓中走出来再见光明。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自它的身上缓缓弥散,无声地铺开,熔岩都被压制得低下头颅,发出臣服的涌动声,它高大的身影被拉长,重重叠叠地投射在四方青铜殿的每一处墙面、柱基与穹顶,无数个影子把整座大殿都笼罩在它的威严之下。
自始至终,它都好像没有注意到过安德烈,或者它注意到了,但是不在乎。
王不在乎。
蝼蚁罢了,爬走也好,踩死也罢,有什么区别呢?
安德烈专员被电流般从头到脚的恐惧淹没了,他立即按照无数次训练过的那样,靠着本能拔出那把马格南左轮射击。无需瞄准,他最好的记录是1800米外射瞎狮鹫的眼睛,世界上比他枪法更好的不超过一百人。
.500口径的炼金子弹脱膛而出,威力足够轰杀一头大象,震得他手骨都要断裂了。那发子弹果不其然击打中王的头盔,只擦出细微的火星。
王未曾动怒,因为渺小的人类还不足以让它在意,只是抽身提戟,缓慢地走下长阶。沉重的盔甲踩在青铜地板上轰隆碰响,就像是地震,所有的青铜柱都在摇晃,土灰和尘埃仿佛暴雪从天而降。
砰砰砰砰!
他一连开了四枪,打空转轮弹匣里所有弹药,四道火星溅射在王的盔甲上,无论哪里都同样坚硬,没有一丝一毫弱点存在。
“神啊……”
纵横一个时代的古王!半神的存在,凡人怎可抗衡!安德烈还想再继续往弹匣里塞入子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愚蠢。
“该死!”
他怒骂了一声丢下枪,他得离开这里,没有时间了!
僭王复苏了,巨人双生子中的一位!它还没有逝去!它活着走下了王座,时隔六千年,威凌人间!
“总台!收到就快他妈回复!”他对着无线电吼叫。
安德烈狼狈地狂奔出四方青铜殿,整个人近乎疯狂了,无线电里没有一点回复,信号完全被隔断。现在这样的情况还没有人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消息不传递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陡峭的长阶下比上更难,他一次又一次地摔倒,手掌擦破,膝盖血肉模糊,骨头已经裂开了,但还是爬起来,像疯了一样继续奔跑。
“该死!该死!该死!”
王庭正在分崩离析,那美丽的宝石玻璃摔得粉碎,枯木在高温下自燃,华丽与庄严在烈火中化为灰烬。那伟岸的王,它的每一脚像踩在了人的心口上,要把心脏踩爆。安德烈的心脏一次次剧痛地收缩。
僭王本身就是世间万物的主宰,元素像青睐古龙那样青睐它们,所到之处必有元素混杂的狂潮。在密闭的场所里无处发散,这些狂潮只能如同辐射那样摧残一切生机,从原子与原子之间的缝隙穿过去,庞大的能量使其变质崩溃。这对于人而言是个无比痛苦的体验,远超过烈火焚身,万箭穿心。你所能感知到的神经都在撕裂,世上还未有过这般酷刑,就算地狱最深处的恶魔也要痛苦哀嚎着自绝性命。原来四方青铜殿前的死尸都是这么来的,这种苦痛下,竟连死亡也成了一种仁慈。
但是安德烈还不能死!
他必须要让外界知道这个消息——最近获得过讯号的地方在桥梁上,要到达那里才能取得与研究所的通讯!他不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死在这里,至少要把消息传递出去!
皮肤乃至脏器,贯彻全身的疼痛,远比刀刀凌迟还要恐怖,即使他已经站立都不稳了,还是必须要与死神赛跑!
伟岸的王只是不动声色,仿佛看不见他一般,提着戟一步步走下台阶。这种半米高的台阶正是为它而设计的,一步踏下一级,不紧不慢,踩碎那些向它伸出手祈求怜悯的干尸,庞大的影子随后将其吞噬,目空一切。
讯号已经断断续续开始有了,来不及犹豫,他朝着无线电声嘶力竭地大吼!
“在场的所有专员,听我命令!”
“任务已经失败了!”
“现在引爆升降机底部的元素质炸弹,用强化水泥封住所有钻井!”
“快!”
“安德烈专员!你在说什么!”
无线电那头雷纳德博士跟着咆哮。亚伯拉罕专员才刚刚撤出钻井,他急忙冲向指挥台接管局面,看到摄像头传回来的画面。那边的景象疯狂抖动,安德烈正在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面前就是沟通王庭与外界的桥梁。
“快!听我说的去做!快!”他连说了三声“快!”,遥似当年珍珠港的那句“虎!虎!虎!”
雷纳德博士愣住了,他看见岩浆河将河水洒上桥梁,滔天巨浪在桥下翻滚。
隔着750的地上,奥克冰川在急剧的地震,地动山摇,头顶的白炽灯直接掉落下来摔碎,显示屏在墙面上一片花白,大面积的停电,修建在高原的公路开裂。四处营地都感知到了异常,至少5级的震感,所有频道里都在大吼,现场一片混乱。
“现在全都听我指示!”
安德烈专员剧烈反胃着,体能已经见底。高能元素粒子流穿透他的身体,太痛苦了,器官一点点衰竭,他已然看不清前路,因为眼角膜已经在这等冲击下损毁了。
他只能凭着本能前进,继续前进,拖着摔断的那条腿,这种痛苦无人能够想象,因为切尔诺贝利那批抢险的英雄都已经死在了那场事故里。
僭王在他身后提戟走来,一步一步,身影仿佛遮天蔽日,势如山海。
他必须咬牙坚持,即使身体正在一点点陷入死亡的过程,死神的镰刀已经刺进了他的脊梁。他仍要靠着意志跑起来,跑起来!看不见路在何方也没关系,只要再近一步!哪怕再近一步!
“听我说!拉撒路计划已经失败了!”
“离开这里!”
“这里没有僭王的遗体,王庭之主没有死去!它从漫长的岁月中苏醒了!”
“通知拜占庭,初王已经复苏!它还活着!”
“疏散现场的专员,从冰岛撤离!”
“我来为你们争取时间,立刻向总公司申请轰炸,这里的一砖一瓦都不能留下!”
“亚伯拉罕,你也一样!”
“不要试图来找我!你已经尽到了你的义务,你的使命是活下来!”
“同样——”
“我也有选择骄傲死去的权力!”
安德烈说完这些话,喉咙也哑了,声带被元素的洪流透体摧毁。
在身体彻底崩溃的前一刻,他迈出了生命最后的那一步。粉尘化的膝盖就这么断裂了,他的内脏也一样,他直勾勾地倒下去,心中却无比地安然。
太好了,仅存的意识还够他做最后一件事。
他浑身开始冒出破碎的细纹,其中泄出威能无穷的强光,映在满天满地。
他冥冥之中大概明白为什么自己有记日记的习惯了……
“总得留下些什么。”
安德烈在王庭里留下了。刻印.天启以他全部的血肉为基底,在这一刻被推到最大阈值,毫无保留地引爆了。这一刻印以明朝天启年间那场震惊世界的大爆炸为名,冲击波横扫而出,青铜和岩石像是纸屑一样破碎。
爆炸的中心,一片耀眼至极的白光轰然绽放,像是他童年时孤身攀上一座高山,在清晨的寒风中第一次看到的日出。
云海滚动,天际破晓,光芒铺天盖地而来,在那一刻他曾以为自己看见了神迹。
现在,爆炸中心那漫天的白光,竟与那时的日出惊人地相似。
这么多年来,他只是想再看一看山那头的风景,可是寻了好久,也不知究竟在何方。
终于。
安德烈专员如愿以偿了,他没有死在谷底,而是死在了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