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春低着头，杂乱的头发遮掩住了他此刻纠结乃至略显挣扎的神色。
攥成拳头的手微微颤抖，下一刻，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决然的看向蒙面人，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我...还有话问他！”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不解。
好端端的，太子能有什么话跟这一个反贼头目说呢？唯有寥寥数人似是明白其中缘由。
江上风顾不上被风雪撩拨的秀发，侧过脸默默看着范春，随即一声轻叹，暗道。
‘果然吗...还是无法做到就这么视而不见吗...’
第二天显得有些低落、兴致寥寥，似乎是感到事情果然还是发展到这一步了。
他掏出一块酥饼，方才将其凑到嘴边，却又想起范春提醒过他迎着风吃东西会呛风，对身体不好，又悻悻的收了回去，这下情绪更加失落了。
“哒，哒...”
轻慢的脚步声响起，范春没有理会情绪各异的众人，迈步向前，最终屹立在人群之前。
看着他的背影，方致远一时间眸中泛起些许欣赏。
嘴角缓缓上扬，喃喃道。
“你的孩子...果然跟你很像啊...”
看着这一如十余年前的那场风雪之夜，方致远目光游离，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当年。
“呼...”
范春沉沉舒了口气，闭上眼又是思虑片刻。
那边的蒙面人见范春独自一人都出，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利刃仍旧指向前方。
蓦地，他抬剑的手忽的一颤，眼中显出难以置信之色，似乎想到了什么。
没给他太多惊疑的时间，下一刻，范春猛地抬起头定定的看向他，沉声道。
“告诉我原因，姐夫！”
言毕，屋脊上一时间静谧无声，只有呼啸的风声回荡在耳旁。
这一刻的寂静，倒才像是夜下应有的。
“我...是听错了吗？”
片刻后，人群中嘈杂的声音响起。
“殿下管那个贼首叫什么？”
“貌似是...”
“姐...姐夫！？”
不明所以的渤海卫们还好，只是玄甲卫们，当即，便如翻滚的开水般沸腾起来。
他们相互交头接耳，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难以置信、乃至不知所措的神情。
因为整个大晋，唯一能被范春称为“姐夫”的，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
当范春说出这句称呼之后，蒙面人理所当然的怔了怔，随即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般垂下头去，就像是最后一道小小的谋划都被拆穿了一般。
沉吟片刻，一阵满是释然的笑声自面具下传来。
蒙面人胸口起伏，大笑着抬起头来，笑声自雪中蔓延开来。
众人闻声视线汇集到他身上，随即，他手指抚在冰冷刺骨的面具上。
下一刻，这最后的伪装也被随手抛弃，一张约莫三十出头，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的脸浮现在众人面前。
正是范春的姐夫、长公主的夫婿、勉阳军镇的都督，也是最先支持范春之一的...裴随之。
看到这难以置信的真相出现在眼前，玄甲卫们皆是双目怔怔，像是看见了什么绝对不会出现的事情，真的出现在眼前一般。
无奈，裴随之的名号实在不可谓不响亮，不仅是他们这些玄甲卫的前辈，且是早在十年前便是他们那一代人的佼佼者。
在场的玄甲卫们，恐怕哪一个都能将裴随之早年的事迹一一绘声绘色的罗列出来。
他少年英雄，十六岁便以文韬武略而成名。未及弱冠便以成功选入玄甲卫，成为了悼德皇帝登基后第一批新加入的玄甲卫。
此后，更是屡次亲赴战场，虽然悼德皇帝统治时期少有战端，有也多是些边境摩擦而已。
可裴随之也是几乎打满了悼德皇帝前期所爆发的所有边境争端，且屡立战功，斩获无数。
甚至让南方信奉米教的昆人们给了他一个“右鬼”的称号，可见其当年的活跃表现。
不然也不可能在之后得到悼德皇帝的青睐，让他做了长公主的驸马。
后来随着他与长公主大婚后，其父前任勉阳都督不久过世后，他也退出了玄甲卫之列，“以侯就地”回到了自己的“封地”勉阳。
从此隐去风头，镇守一方。
其早年的赫赫名头也才随着时间渐渐斑驳，随之他在那些有远大抱负的青年心中的憧憬地位，也逐渐被新起势的“将星”杜长恭所取代。
只是他的名头虽然黯淡，却依然以众口相传的方式在这些有志的年轻公卿们当中所流传。
且因为杜长恭并非玄甲卫出身，所以在这些玄甲卫们的眼中，隐隐还是当年的裴随之地位更高些。
毫不客气的说，眼下这些玄甲卫当中，以裴随之为偶像所崇拜着的人仍旧大有人在。
所以眼下，当昨日的明星今时的偶像，乃至精神向往的裴随之...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面前时，这一切对这些年轻的玄甲卫们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可想而知。
“我...我这是在做梦吗...”
随着第一道声音响起，嘈杂之声再度浮现在人群中，只是此刻，这嘈杂之中却浮现中了一缕挥之不去的阴霾。
“呵...谁知道呢...”
“前辈...裴都督是...叛乱的贼首？”
“我...呵呵...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正当低落的情绪不断蔓延开来，不少人浮现出凄然的笑意，怀疑这眼前一切的真实性时。
一道如银瓶乍破般清亮的声音，随即在一片阴郁中乍响。
“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第二天立起眉头朝人群高喝一声，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这一声，才让那些抑郁的玄甲卫们骤然有些转醒了过来，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所在。
下一刻，第二天闪身来在那些之前凄然的玄甲卫身前。
旋即，随着“嗙，嗙！”的声音不断响起，第二天拳头依次朝方才戚戚的玄甲卫们的头盔上砸去。
一时间，竟有金铁交织之声传来，每敲一下还同时数落道。
“殿下，殿下，殿下还在那里呢！你们，你们，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想想自己的身份！”
这样的提醒传来，玄甲卫们这才终于回过味来，又重新提振起一些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