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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骏只说了一个字。

后头的话,他不晓得如何说下去了。

狂风裹挟着雪花吹进来,来势汹汹,陆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脸上像被刀子刮了一般。

他没有再看岑氏,但脑海里的每一幕都是刚才画面的回旋。

比寒风凶猛,比刀子尖锐,割得他脑袋里七零八落的痛。

陆骏是茫然的。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睡迷糊了,或者说,这就是一场噩梦。

说出那些话的,真是的母亲吗?

和他相处了三十年的母亲,完全不是那么一个性情。

母亲怎么会这么说话?

怎么会露出那样狰狞的表情?

怎么会杀人、杀的还是……

陆骏在大风中睁开了眼睛,雪花落在他的眉心眼角,化作一片湿漉漉。

“真的吗?”他问。

寒气灌入口中,冲向咽喉,陆骏捂着脖子重重咳嗽,险些连眼泪都呛了出来。

岑氏大口喘着气。

冷意让她不清明的神智渐渐平息下来,也后知后觉地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呼吸彻底僵了。

怎么会呢?她怎么会说出那么不理智的话来?

岑氏看着陆骏,骤停了心跳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的马,瞬间狂跳起来。

怎么办?

心中慌乱,岑氏脸上还是端住了。

她没有看陆骏,而是扫了眼李嬷嬷。

主仆多年,李嬷嬷顷刻间心领神会,顾不上摔得哪哪儿都疼的身子,手脚并用爬起来。

“世子,”抹了一把脸,李嬷嬷呼吸急促,思绪飞快,“风太大了,别吹出病来,您先关窗,奴婢扶侯夫人去床上,然后奴婢慢慢与您解释。”

陆骏没有反对。

他的脑子现在浆糊一团,有人说什么,他就照着做什么。

啪的一声响,风雪被拦在了外面,屋里亮起了油灯。

岑氏靠躺在床头一言不发,一副三魂七魄丢了一半的模样。

李嬷嬷眼眶通红,擦一下就是泪花。

靠着这点儿拖延工夫,她急中生智,编了个理由:“是这样的,世子您不清楚,侯夫人自从前一阵子起,脑子就时不时有些糊涂。

许是回回听姑夫人说她害了人,竟然信以为真了。

做梦魇着了,她就觉得自己真的害死了白氏侯夫人,真的是个作恶多端的女人。

世子,侯夫人好可怜啊!”

陆骏按了按发胀的眉心,问:“你是说,母亲的脑子也不太好?和大姐那样?”

“对、对!”李嬷嬷眼前一亮,不住点头,“上了年纪的人受不得惊吓,之前姑夫人砸秋碧园的动静,着实吓到侯夫人了,自那之后就……

世子,您可千万别信侯夫人不清醒时说的话,她是什么脾性的人,您难道还不清楚吗?

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又哪里会杀人?

不过是受了刺激,病了,才会胡言乱语。

您看姑夫人,她犯病的时候多吓人啊,六亲不认、连表姑娘都能弄伤了,但那是她的本意吗?肯定不是!

姑夫人多疼爱表姑娘,您肯定看在眼里!

所以啊,您别计较侯夫人刚刚那些胡话,等她醒来就好了……”

李嬷嬷越说越有底气。

是的,事实就是如她说的,只有她坚定不移,世子才会信。

“有病”是个多好用的由头啊!

姑夫人用的,难道侯夫人就用不得?

姑夫人的疯病是在蜀地得的,而她们侯夫人,那是生生被姑夫人逼出来的!

说起来,还是侯夫人最可怜、最无辜!

李嬷嬷“悲从中来”,泪流满面,捶胸顿足。

陆骏绷紧了身子,双手握拳、松开,又再次握紧。

耳边是李嬷嬷伤心的哭泣,眼前是岑氏神游天外的神情,陆骏的肩膀垂了下来。

“哈哈……”他笑了笑,从嗓子眼里挤出来、干巴巴的,“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难怪!

他就说,母亲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不可能的,断断不可能的!

天渐渐亮了。

陆骏一动不动,在沉默里坐到了天亮。

柳娘子来得很早,一进屋子就察觉到了状况不对。

地上落了几张纸,看样子是叫狂风吹落的。

桌上的油灯还亮着,雪天明亮,平日里起身的时间根本用不着点灯。

再看陆骏那丢了魂的模样,柳娘子上前问道:“世子,昨晚上……”

陆骏身子一震,似叫吓了一跳:“昨晚上怎么了?”

柳娘子眼珠子转了转,捂着嘴低呼:“莫不是侯夫人又说胡话了?哎呀!我就说这么下去不行,得叫大夫来仔细问问。”

闻声,岑氏横着一眼怒视柳娘子。

陆骏却像是得了佐证,道:“姨娘也听过?是,母亲她又说胡话了,她也病了,我看着不比大姐轻。昨晚上……”

李嬷嬷左看右看,想阻拦又作罢了。

她能哄住世子一时,却哄不住世子一世,尤其是,等世子夫人来了,只一眼就能看出世子不对劲,枕边风再一吹,世子怕是一五一十都会说出来……

那就被动了!

说话回来,昨夜侯夫人失言,就已经被动至极!

倒不如借着“有病”的由头……

唉!

李嬷嬷的心又凉了,半夜里给自己鼓的那些劲完全撑不住,脑袋混乱得无法作出一个明确的判断来。

岑氏深吸了一口气,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路已经窄了,但再窄的独木桥,也必须往前走!

在场之人,唯有柳娘子心里乐开了花。

等待了那么久,总算是有了成效,最妙的是,世子亲耳听见了。

虽还不清楚侯夫人具体吐露了些什么,但看那灰败的棺材脸,想来内容格外精彩!

柳娘子不耽搁,当即寻桑氏说消息:侯夫人病得忒厉害,都说胡话了!

不过两刻钟,定西侯府上下传了个遍。

阿薇举伞,与陆念一道来了菡院。

进了屋里,她一面替陆念解了大红氅子,一面轻声道:“千万别自个儿拧着,我们仔细与她算账。”

“我有数,”陆念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难得严肃,“我等这一日等了三十年。”

两人走到寝间里。

陆驰夫妻两人在床前,关心着岑氏的身体。

陆念在陆骏身边坐下来:“大孝子好好守夜,怎么越守越严重了?”

“你还……”陆骏下意识要反驳,话才出口,自己就顿住了。

他明明可以用李嬷嬷的说辞来指责陆念,可话到嘴边,陆骏自己说不下去,只能垂头丧气。

定西侯今日休沐,此刻也过来了,小小的菡院屋子里满满当当。

“病情加重,怎得不叫大夫?”他问。

柳娘子道:“侯夫人说胡话,病得有些怪……”

定西侯的眉头紧皱,神色很是不悦。

阿薇看在眼中,不由讶异,定西侯为何是这般反应?不是关切,也不是疑惑,而是不悦……

陆念没管定西侯,只问:“都是些什么胡话?”

李嬷嬷不敢说,陆骏不想说。

陆念冷声道:“都不说?那我来猜猜。她说她杀人了?说她害死了我母亲?说她……”

“大姐!”陆驰坐不住,高声打断陆念,又看陆骏。

叫他意外的是,平素一直和陆念不对付、说一句顶一句的陆骏依旧垂着眼,一言不发。

这叫陆驰的心沉了下去。

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太不对劲了!

陆念直接问李嬷嬷,一双凤眼凉如冰:“你来说,还是让我逼阿骏?或者逼岑氏自己说?”

李嬷嬷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急促了呼吸了几下,逼着自己想起半夜时的情绪,捂着脸哭嗷起来。

已经说过一遍的话,此刻说来没有一点磕磕绊绊,且情感细腻、万分真挚。

说得陆驰怒目圆睁、死死瞪着陆念。

李嬷嬷说完,只余下嘁嘁哭声,其余人都安静着,各怀心思。

阿薇打破了这份安静。

她伸手指向李嬷嬷,嘲讽道:“一个敢说。”

而后,手指换了个方向,指到了义愤的陆驰身上,她道:“一个敢信。”

陆念闻言哈哈一笑,抬起头来,明眸看着站在身边的阿薇,问:“当真只有一个信了?”

阿薇接了这话,直接去问定西侯:“外祖父,您不会也信了吧?”

定西侯眉宇紧锁,下颚绷直,没有明确表态。

陆念支着腮帮子,眼睛弯着,其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她就这么看了定西侯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

谈不上失望,因为本身也没有多少期待。

岑氏一言不发,只李嬷嬷在这里唱戏,父亲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不会摆出明显的偏向。

毕竟,对他来说,眼前局面还是可控的,不至于心急火燎。

能让父亲急起来,得是怒砸秋碧园那样的“大场面”。

“你呢?”陆念微微偏了头,挖苦陆骏,“你信没信啊?先前我们谁都不在,只有你亲耳听到了岑氏的话,来吧,孝顺儿子,与我们说说?”

垂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拳,陆骏的肩膀抖得很厉害。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陆念扶着椅子站起身,直直往床边走。

李嬷嬷边哭边拦:“姑夫人?”

“怎么了?”陆念倚着床架站定,抓着幔帐流苏一下一下在指尖绕圈,“我有病,她也有病,正好交流下发疯的感悟。我病得比她久,经验丰富,体会深刻……”

“什么乌七八糟的?”陆驰也是怕极了陆念会突然发难,之前扬着锄头劈柱子的陆念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哪里是需要交流的事?”

“你一个没病的晓得个什么东西?”陆念啐他,“轮得到你在这儿当大夫?!”

陆驰被堵得心塞。

见母亲浑浑噩噩坐在床上,他的心情着实不好受。

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下了愤怒,耐着心思与陆念讲道理:“大姐,为人子女,你放不下亲娘,这本没有错。

你从小就认为是我母亲害死了你母亲,今日听李嬷嬷说这些,算是‘印证’了你的猜测,你无论多激动、多愤恨,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我母亲她病了,她的话不能尽信,你想要一个答案,就先请大夫来给母亲看病,等她清明些、能自己开口了再说。

您等了三十年的真相,难道连这么些工夫都等不住了吗?

还是说,你只想要你认定的真相?”

陆驰自认为说得很克制,也很在理,没成想,话音一落,陆念突然抬了手。

不晓得什么东西迎面向他飞过来,陆驰躲闪不及,劈头盖脑地都砸了个正着。

痛倒是不痛,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陆念砸的是花生。

她随身的荷包里,装了满满的。

陆念砸完,猛然转身抓住了岑氏的肩膀。

岑氏已经坐直了,整个身子往前探,担忧地唤了声“阿驰”。

这是她的本能。

陆念抓的就是她的本能。

“你看,她很清明,”陆念撇了撇嘴,“亲儿子遇着危机,她比你自己的反应都快。”

陆驰见此,忙轻声与岑氏道:“您别怕,父亲不会让她冤枉您的。”

这一刻,阿薇突然走到李嬷嬷边上,问:“故事编得不错,但你确定还要编下去?”

李嬷嬷眼神戒备。

“我母亲早说过了,就算开不了外祖母的棺,也有办法开陶禹川的棺,”阿薇直视她,语气十分平静,一字一句,淡过窗外白雪,也冷过呼啸寒风,“为母报仇,不是衙门查案。

查案要严丝合缝的证据,但报仇不用,认定了就是认定了。

我母亲那个病,别说一座秋碧园,整个定西侯府都能掀,你说,外祖父会不会想要息事宁人?

岑氏有娘家可靠,还有个亲儿子在这里说道理,你李嬷嬷有什么?

总要有人扛罪,你是要继续忠心耿耿替岑氏扛到底,还是说出真相?

你一定也很清楚,于岑氏而言、你就是一枚弃子,就像薛波之于薛少卿,甚至,衙门再咬得凶一些,岑太保连薛少卿都能舍。

你李嬷嬷难道比薛少卿重要吗?

被舍了,死路一条,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放过你,我母亲要你死,岑氏更要你死,死人才不会说话。

但你还有唯一的活路。

说出来,说清楚岑氏怎么杀的陶禹川,怎么杀的外祖母,莽草、松子都说得明明白白。

我母亲保你活路!”

岑氏的身体僵住了。

陆念扣着她的肩膀,感受到她的僵硬,哈地笑了一声。

“大姐!”陆驰难以置信,“这算什么?收买?离间?这样骗来的口供能信?”

“为什么不能?”陆念反问,“我只要答案,多脏的手段都可以用,但再脏、也没有你母亲做的事情脏!”

岑氏目光戳在李嬷嬷身上,见嬷嬷不由自主在地回避了她的视线,岑氏的心凉了大半。

看来,今日很难全身而退了。

同时,岑氏暗暗想,阿薇对局势的判断很正确。

这里不是衙门,拼的不是证据,而是心里的那杆秤。

秤的两边,不仅仅只有信与不信,还有身份、体面、背景、代价。

只要她姓岑,只要伯父还在……

她便是低一时的头,也能再站起来!

“所以,这是已经定罪了吗?”岑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擂鼓一般的心跳,看着众人,“我病中胡话,就足够坐实我杀人了?陆念,你有病,人人都让着你,但这不是你胡搅蛮缠的护身符!”

陆念听都不听她的,又问李嬷嬷:“活路、死路,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她已经半夜说胡话了,离病中伤人只一步之遥,你还敢伺候她?”

李嬷嬷打了个寒颤,垂着头,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

这些时日,她瘦了很多,担惊受怕,日夜睡不好,要顾着岑氏背着他人时越来越怪的脾气……

侯夫人失言时,她是害怕的,也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一切到头了。

到头也好,比耗下去强,因为早晚耗不住,结局是注定的。

可现在,好像那到了头的路又能续上了,可续上的尽头又是什么?

不还是这么个结局吗?

那还要坚持下去吗?

还要日夜折磨下去吗?

“我……”李嬷嬷不住发抖,人抖、声音更抖,“陶禹川不能吃松子,所以他才会喝那么一点酒就呕吐呛死。

白氏侯夫人是吃了莽草,最初把粉末下在她调养身子的药里。

药味重,根本发现不了那一点点粉末。

那一个月常常来府上,每次抓着机会放一点,只是见效太慢了,最后侯夫人就添了一次狠的,就倒进药炉里,当天白氏就没了……”

“胡说!你个刁奴!”岑氏气急,几次想要打断李嬷嬷,都被陆念制住了。

也不晓得陆念哪里来的力气,抓着她肩膀的手势大力沉,另一只手捂着她的嘴,直到李嬷嬷说完才放开。

岑氏气喘吁吁怒视李嬷嬷,不信她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出卖。

比起先前的假哭,这一刻李嬷嬷嚎啕大哭:“我也是受不住了!自从您噩梦不断、梦里说胡说、把侯爷劝去书房住后,奴婢也没安生过。

近些时日更是变本加厉,奴婢怕啊!您半夜站墙角,奴婢怕,半夜疑神疑鬼,奴婢更怕!

倒不如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阿薇叹了声。

她们得到了真相,意料之中。

对其他人来说,就今日的争执而言,其实也不算突兀。

只是牵扯了人命,一时皆是无言,只听得李嬷嬷捶胸顿足说着要死要活的话。

陆念松开了对岑氏的桎梏。

岑氏的身子晃了晃,急着从床上下来,想在混乱中做最后的挣扎。

谁也没有预料,除了早已知晓的阿薇,因而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前一刻才松开了岑氏的陆念,下一刻从胸前衣襟里拔出匕首,银光乍现。

手起刀落,匕首刺入岑氏的左腿,又立刻拔了出来。

鲜血喷出来,溅在陆念脸上,睫毛染红,视野通红,她没有收手,在岑氏的惨叫声中又是两刀。

定西侯几乎是在看到银光时就冲了过来,但他坐得远,屋里人多,桌椅挡道,以至于他抱住陆念时,陆念已经得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定西侯吼道,“你不要命了吗?”

其他母女冲突,他都能含糊过去,但动刀杀人,岑家要深究,闹到衙门里,他根本不可能保住陆念。

陆念松开了手,染血的匕首啪嗒落到地上。

“我进衙门,那全天下都知道岑氏杀了我母亲了,”陆念挽了把散下来的头发,指尖鲜血随着她的动作划过寥白的脸庞,“我便是杀了她,也是为母报仇,我是死是活,不就是看您和岑太保在金銮殿上谁更能豁得出去吗?”

定西侯被她说得脑壳嗡嗡:“现在是讲这个的时候?”

“我又没有往她心口刺,”陆念道,“您放开我吧,我没有第二把匕首。”

定西侯着实怕了她的癫,转头去看阿薇。

阿薇颔首:“没有了。”

定西侯这才把陆念松开,又把她拽得远离岑氏。

陆驰和简氏围在床边,忙着替岑氏止血。

看着岑氏腿上的血窟窿,陆驰咬牙问:“你就一定要这样?”

“你母亲只是伤了一条腿,我母亲被她害了一条命!”陆念冷声道,“我母亲若是活着,若能活着,定西侯府、陆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念骂完陆驰,又寻陆骏:“比起他,我更恨你!他那是亲娘,无可厚非,你呢?”

陆骏欲言又止,眼中全是挣扎。

“你在奢望什么?”陆念一把撕开了陆骏那用侥幸所勾画出来的自欺欺人,“直面真相、接受现实,有那么难吗?”

“能比要你的命还难吗?”

“母亲她,丢了命!你却连接受她真正的死因都做不到吗?”

“你当了三十年的傻子,还要再当三五十年的缩头乌龟吗?”

陆骏的眼泪滚落下来。

他从半夜听到岑氏那番话起,就已经麻木了。

他想逃避,但陆念不叫他逃避。

涕泪纵横中,他一遍遍问自己:我算什么呢?

继母当他是傻子、把他当做讨好父亲的玩意,当做刺向大姐的凶刀;大姐视他为冤种,恨他怨他;母亲呢?母亲泉下有知,又是如何看他?

可他能怎么样?!

“母亲死的时候,我才三岁,三岁!”陆骏嘶声叫道。

他什么都不懂。

父亲若出远门,一两个月才回来,他连父亲的模样都记不清。

又如何去记住生母?

除了整天吵架的大姐,府里的每个人都告诉他继母是疼他的,生母是病死的,大姐是无理取闹的。

他所有的对母亲的念想都来自于继母,那么温和良善,生病时关怀,成长间照顾,哪怕继母有了亲生儿子,对他也一如往常。

他信任、孝顺养育他的继母,难道不应该吗?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他反倒成了那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是笑话吧……”陆骏哈哈大笑,笑得呛了气,“我过去那么多年,全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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