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楼顶层的丹房内,沉香缭绕。沈掌柜身着绣金道袍,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冥想,身前的青铜丹炉泛着幽幽青光。石家家主焦躁地来回踱步,锦缎靴底碾碎了散落在地的朱砂符纸。
直到沈掌柜进了丹房,石家主突然停下脚步,咬牙切齿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昨晚跟来的是他的随身书童,就是个臭脚巡。”
沈掌柜眼皮都未抬,慢悠悠道:“我大致猜到了,他身边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
石家主掰着手指头,恨恨道:“管家、书童、工匠、马夫、还有个快要去参军的护卫。竟能干出这么多事,可见这人气运不是一般的好!”
沈掌柜突然睁眼,意味深长道:“所以说他有仙人之姿。”他袖中滑出块龟甲,上面刻着符文。
石家主凑近丹炉,忧心忡忡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沈掌柜冷笑一声:“张大人不是吩咐过吗?”突然掀翻龟甲,厉声道:“拆楼!”
“那岂不是要破了风水?”石家主急得直跺脚。
沈掌柜从炉灰中扒出颗金丸,神秘兮兮道:“长生局不在风水。”金丸在他掌心裂开,“而是在人!”
石家主颓然后退,长叹一声:“唉……那就照仙长的意思办吧!”
沈掌柜将红虫弹进丹炉,阴阳怪气道:“不是我的意思,”丹炉中的火焰“轰”地窜起,“是咱们县令大人的意思。”
......
县衙公廨内,张经纬正批阅文书,闻言惊讶道:“啊?真拆了?”
赵培新捧着茶盏近前,谄媚道:“是啊,今天一早就在拆了。”他指向窗外,“估计得拆个半个多月。”
张经纬嗤笑出声,得意道:“还什么下7层上7层的,唬人嘛这不是。”
赵培新连忙上传阿谀奉承道,“大人雷霆手段,不得不让小的佩服。”
张经纬擦着手,不耐烦道:“别拍我马屁,”突然将毛笔掷在案上,“让你办的事,你办的怎么样?”
赵培新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妥当了。”又忧心忡忡地补充道:“不过待到秋天,朝廷要让上缴税银怎么办?”
张经纬翻开账册,满不在乎道:“到时候看着办呗。前任县令抄家之后,留下来好几箱金银呢!”
这时,门后转出个长髯男子,义正言辞道:“那要是按照这样挥霍,还等不到秋天,咱们就洗干净脖子等着朝廷来砍头。”
张经纬眯起眼,警惕道:“你谁呀?之前晚上衙议怎么没见过你?”
长髯男子拱手道:“卑职是户房的吴文,字册庵。前几日染了风寒,已跟主簿大人告过假。”
“吴册庵……”张经纬突然拍案而起,“刚刚你话里是什么意思?”
吴文直视张经纬,毫不畏惧道:“意思是大人刚出仕要懂得节俭,莫要像以前那样挥霍!”
“我以前是哪样的?”张经纬慢慢站起身。
吴文从袖中掏出本泛黄的账册:“动用军行之资,豢养难民。去年冬赈,大人私设粥棚,散钱百万。但无一例外,都无朝廷批文。”
张经纬突然笑了,讽刺道:“'豢养'这个词,用得不是那么的标准啊。”
赵培新急忙道:“大人,吴胥长说话向来如此。”
张经纬打量对方,若有所思道:“说话这么难听,萧可为还一直用着你。说明你确实是个干吏。”
吴文整了整衣领:“干吏取决于民生,并不取决于大人之口。”
“你这个人!”赵培新责备道,“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
张经纬对着赵培新厉喝道:“你闭嘴!”转而对吴文有几分玩味的问道:“吴胥长,你作为户房胥长,可知道今年这春税为什么会缴上来?”
吴文取出户部文书:“大人,云州免税,可没说高阳也免税。”
“荒谬!”张经纬甩了一下袖子,“高阳县难道不在云州界内吗?”
吴文解释道:“凡灾祸之年,千里无人烟。朝廷惯例会将其他郡州的辖县划去荒州。天朝百年以来都是如此。”
张经纬震惊道:“你的意思是……高阳很有可能会被划去武州?”
“但也只是可能,”吴文谨慎道,“卑职收粮为的只是交差。其他猜想皆是泡沫。”
张经纬踱到窗前,忧心道:“可这税收,就不会有苛捐杂税之嫌?”
“粮在仓里,”吴文坚定道,“上官追问,一切都有交代。”
张经纬无奈道:“可檄文已经发出去了,也不好再往回收,你说是吧?”
吴文突然跪下,从靴筒抽出卷竹简:“粮仓无粮,百姓可用手中税票抵扣来年税收。”他展开竹简,斩钉截铁道:“但是税银坚决不能动。”
张经纬摆摆手,一脸无所谓道:“行行行,不动就不动,这么大的年纪了,这么激动干什么?”
吴文将手中竹简高高举起,并说道:“大人,这是高阳县的‘勘考’,上面明确记载了您任期内所要上缴的税款。”
勘考是朝廷对官员的考核,若是考核不通过会有严厉的惩罚。如果超额完成便能算做政绩,5年任期结束以后,会通过任期的政绩来决定升贬。类似于企事业单位的绩效考核制度。
而其中权重最高的就是税赋!
简单来说,天朝的税=粮+布或兽皮+钱+劳力。
农户每年要交两次税,若是遇到灾年通过上报可以免一次税或者免一年税。但这会直接影响官员的政绩,但若遇灾荒通常官员会减轻粮税,加重针对猎户、纺户的布匹、皮草税收比。
但真正占大头的都是商户的钱税,朝廷可以收取钱财来抵扣粮布。大户人家里的仆人、小妾都算人口,每年都会花一笔银子来缴税。
至于实在交不出税的人,官府只能把他们抓去服徭役,至于干多久完全取决于当地的工程进度。
要是以上的税都没有能力完成,就会被剥夺民籍,成为贱奴,贱奴的后代也是奴籍,不能读书,没有田地,没有自由,可随意让主人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