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落,篝火在枯枝败叶间跃动着橘红色的光晕。
看到赵无虞沉浸在幸福的样子,卫与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楚。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玉佩的丝绦。
赵无虞正歪歪的坐在地上,发间银饰随着动作轻颤,恍若月下清泉里游弋的银鱼。
那种恣意的神采刺痛了卫与芙的眼睛,她感觉胸腔里仿佛塞满了浸过苦艾的棉絮,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然而,赵无虞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卫与芙的异样。
\"怎么,羡慕啊?\"
赵无虞忽然转过脸来,琥珀色的眸子映着火光,像两簇跳动的妖焰。她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垂落的发丝被夜风撩起,扫过卫与芙攥紧的拳头。
卫与芙沉默不语,她不想在赵无虞面前示弱,但内心的痛苦却让她无法言语。
\"你可是皇室公主,自然有你需要承担的责任。\"
赵无虞的声音裹着篝火噼啪的碎响,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银针。
卫与芙忽然俯身拾起一截枯枝,用力掷进火堆。
火星子\"轰\"地炸开,在她漆黑的瞳仁里烙下转瞬即逝的金痕。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卫与芙的身份注定了她的命运。
卫与芙听了赵无虞的话,心中的不满愈发强烈。
她学着赵无虞的样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毫不犹豫地扔进篝火里。火焰瞬间吞噬了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远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她恍惚想起三年前初春的宫墙下,也是这般带着薄霜的夜风里,赵无虞手把手教她挽剑花时,发间也是缀着这样叮咚作响的银饰。
卫与芙凝视着跳跃的火苗,缓缓说道:“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
赵无虞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
卫与芙凝视着扭曲升腾的烟霭,看着自己的声音被火焰吞噬。
\"后悔当时没有和你好好地学武艺,至少不会让人如此轻易地欺负我。\"
喉间泛起的苦意漫过舌尖,她尝到某种近似铁锈的味道。
赵无虞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她拍了拍卫与芙的肩膀,安慰道:“你现在有侍卫队保护,哪里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呢?”
卫与芙并没有因为赵无虞的话而感到轻松,她突然靠近赵无虞,压低声音问道:“告诉我,我母后到底怎么了?”
少女特有的茉莉香混着篝火的焦苦气息扑面而来,赵无虞嗅到其中裹挟的颤抖与决绝。
卫与芙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将融的雪花。
她看见赵无虞眼底掠过寒潭般的幽光。
这瞬间的动摇像火镰擦过枯草,将卫与芙心底最后一丝希冀燃成灰烬。
赵无虞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的身体微微一僵,显然对卫与芙的问题毫无准备。
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然后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一般,机械地摇了摇头。
卫与芙的目光如同两道利箭一般,紧紧地锁住赵无虞,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狐疑和不信任,仿佛赵无虞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她曾经熟悉的人。
如果说在此之前,卫与芙对赵无虞只是有些许的别扭,那么现在,她心中的怒火已经被彻底点燃了。
赵无虞的沉默和摇头,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和愚弄。
然而,赵无虞并没有因为卫与芙的愤怒而改变自己的态度,她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卫与芙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她根本就不相信赵无虞的话,但是她也知道,如果赵无虞不想说,那么无论她怎样追问,他都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终于,卫与芙忍无可忍,她猛地站起身来,瞪了赵无虞一眼,然后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去,脚步匆匆,仿佛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陈时一从婆娑的树影里转出时,正看见公主绯红的裙裾扫过满地斑驳的月影
她看着卫与芙远去的背影,不禁咂了咂嘴,说道:“啧啧啧,这公主生气的样子,还真是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两样啊。”
赵无虞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大家都是人,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陈时一叹了口气,道:“你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口不一了?干嘛不给她说实话呢?”
赵无虞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扬,道:“逗逗小孩儿,不是挺好玩的吗?”
赵无虞拨弄着篝火,跃动的火苗在她指间缠绕成金色的丝线。
陈时一望着大师姐映在岩壁上的剪影,忽然觉得那影子像极了她们幼时在师门后山见过的断剑,凌厉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裂痕。
陈时一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说道:“大师姐,你何时变得如此贪玩了?难道就不怕这公主真的对你心怀怨恨?”
赵无虞却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手,笑道:“记恨我的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再多一个又如何?对了,那几个人的饭送了吗?”
陈时一答道:“送了。”
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道:“一天给他们一顿饭就够了,饿不死就行,给他们吃多了纯粹是浪费!”
陈时一不禁感叹道:“是啊,这样才更像你!”
赵无虞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赶紧干活儿去,跟着郑正去巡营吧!”
此次出使,赵无虞仅带了陈时一一人,赵娘子和许宥、王三等都被留在了大司马府,为了让陈时一能够名正言顺地跟随,赵无虞特意安排她去做大司马府长史郑正的副手。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篝火堆,将未燃尽的灰烬吹成漫天星子。
赵无虞望着卫与芙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云纹。
剑柄上镶嵌着的蓝宝石,散发着丝丝凉意,宛如某个雪夜中,小公主那冰冷的泪珠,从她那如星辰般的眼眸中滑落。
今天仅仅是行程的首日,如此的日子,在未来还将持续许久。
篝火逐渐熄灭,送亲使团的人们也都纷纷进入梦乡。
清昙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道袍,刚刚系好衣带,赵无虞便如一只灵活的猫儿般,钻进了他的车里。
看着赵无虞的模样,赵无虞调侃道:“哎呀,是我来迟了,应该早些来伺候大祭司更衣才是。”
清昙宠溺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快别这般说了,你这一声大祭司,叫得人好不习惯。”
两人并肩而坐,谈天说地,越聊越是精神焕发,毫无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