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又叫了一声妹妹的名字,然后慢慢地靠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此次你远赴他乡,路途遥远,若遇到任何事情,一定要记得随时派人回来报信。你的陪嫁里,有我精心培养的三十名信使,他们都绝对可靠。还有阿虞,这次我特意让她跟你一同前去,她武艺高强,有她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些。如果金日闲那家伙胆敢欺负你,你就让阿虞狠狠地揍他一顿,给我出出气!”
这番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却透露出卫卿池对妹妹的关切和担忧。
卫与芙听了之后,心中稍稍好受了一些,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哥哥,说道:“哥哥,臣妹今日就要离开京城,前往遥远的地方了,以后想要再见面恐怕就很难了。希望哥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还有母后,母后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还请陛下多多陪伴在她身边,让她不要太过操劳。”
卫卿池内心一阵翻滚,咬牙道:“自然,芙儿,这是自然。”
周月见走上前,拉起卫与芙的手,眼中也是有些许泪意。
只听见周月见柔声道:“感谢长公主为大夏的付出,本宫定让瑶光长公主的名字流芳百世,公主如此深明大义,实为天下女子之楷模,本宫也会让天下女子向瑶光长公主学习,为了大夏做出的牺牲。”
这话说的漂亮。
芮嘉贵嫔心内腹诽道:是啊,以后你的女儿也送去和亲,希望你也能这般深明大义才好。
鼓乐忽起,惊飞檐角铜铃下的飞鸟。
六十四名绣娘连夜赶制的百子千孙帐被小心收入沉香木箱,收着各类书籍的檀木书匣,跟着能工巧匠连夜打制的曲辕犁与筒车模型,跟着几百名精挑细选的医官、农人、织女等,浩浩荡荡填满了九重宫阙与朔北黄沙之间的空隙。
春天的风轻轻地吹过,卷起了公主翟衣上金线绣的百鸟,它们在风中翩翩起舞,仿佛要挣脱衣服的束缚,飞向自由的天空。
公主站在太液池畔,最后望了一眼那未谢的木樨花,心中忽然明白了那些桑苗的深意。
当车驾缓缓驶过朱雀门时,公主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
卫卿池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再也看不到公主的身影,他才带着人从瑶光殿离开。
说实话,卫卿池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公主的不舍和担忧,不知道她此去北戎会遇到怎样的困难和挑战。
皇后周月见一直静静地陪在他的身旁,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她看到他脸上流露出那样的神情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心疼之情。
“陛下,”周月见柔声说道,“那闲王子听闻不仅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更是北戎女王最为钟爱的幼子。芙儿妹妹与他二人,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谓是般配至极。芙儿妹妹如此深明大义,甘愿远嫁北戎,确实令臣妾等自惭形秽啊!”
周月见的话语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流淌进卫卿池的心田,让他原本沉重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些许缓解。
他知道公主此次前往北戎,并非仅仅是为了个人的幸福,更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两国之间的和平。
尽管心中对公主有着万般的不舍,但卫卿池也明白,这是公主肩负的责任和使命。
他作为一国之君,更应该以大局为重,支持公主的决定。
“皇后所言极是,”卫卿池缓缓说道,“就依你所言,立刻安排人为瑶光长公主着书立说,将公主的英勇事迹昭告天下,让世人皆知。同时,也要号召我大夏的女子们,以公主为楷模,学习她的大义和奉献精神。”
周月见温柔地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照办。
她的心中也为公主的义举所感动,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宣扬公主的美德和功绩。
周月见的这般温柔落在芮嘉贵嫔的眼里,那就是矫揉造作外加心机深沉。
瑶光长公主和亲的事都能拿来做文章,来增加卫卿池对她的好感。
卫与芙的手指搭在鲛绡帘上,金线绣的凤凰纹路硌着掌心。
车外忽然传来玉兰香,细碎的白瓣扑簌簌落在九重锦帷上——原是朱雀大街两侧的百年玉兰开了。
\"长公主万福!\"
稚嫩的童声刺破喧闹,她看见粉袄女童挣脱母亲的手,将刚买的糖画举到窗边。
蜂蜡浇铸的凤凰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糖丝拉出的尾羽几乎要触到她的面纱。
这让她想起七岁那年翻出宫墙,蹲在西市糖画摊前看老翁手腕翻转,金黄的糖浆在青石板上开出牡丹。
车辕毫无征兆地猛地颠簸了一下,那青铜宫铃也随之发出一阵清脆的当啷声。
坐在车内的卫与芙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帘角。
随着这一动作,那原本被十二重纱幕层层遮盖的车帘,像是被惊扰的蝴蝶一般,纷纷荡开。
透过这若隐若现的纱幕,半张精致的面庞若隐若现,那上面描着的金箔花钿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车外,雍都的百姓们将朱雀大道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听说瑶光长公主即将前往北戎和亲,都自发地涌上街头,想要一睹这位公主的芳容,为她送行。
卫与芙紧咬着舌尖,一股血腥味混着淡淡的玉兰香在她的口中蔓延开来。她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突然袭来,那车帘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掀起。卫与芙猝不及防,视线猛地与车外的景象交汇。
她看到永宁坊酒旗上停着一只海东青,那金眸如刀,锐利而冰冷。
这猛禽本应盘旋在北戎那铸铁穹帐之上,此刻却如同被什么吸引一般,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嫁衣上那精美的凤凰刺绣。
卫与芙的心跳陡然加快,她像是被那金眸刺痛一般,猛地合拢了纱帘。
然而,那金线却在她的掌心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天气,她曾策马疾驰穿过这片街市。
那时的她,石榴裙飞扬,扫落了满树的玉兰花瓣,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
然而,如今的她却不得不戴上那沉重的、足有二十斤之重的金丝狄髻,踏上前往遥远北地的漫长旅程。
那北地,风沙肆虐,无情地侵蚀、磨碎着这故都的春色。
卫与芙静静地坐着,思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庞,那些与她一起度过美好时光的人们。
卫与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回忆和现实都隔绝在外。
然而,这只是一种徒劳的尝试,那些画面依然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
整个送亲使团规模庞大,大约有四千个人。
而北戎的迎亲使团也同样壮观,约有两千人。这六千多人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西方进发。
第一天傍晚,夕阳西下,卫与芙终于卸下了那繁复的大红嫁衣。
她感到一阵轻松,但同时也感到有些百无聊赖。
她独自坐在车中,望着窗外的景色,心中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车帘突然被人掀开,一个身影直接闯了进来。卫与芙吓了一跳,失声惊叫:“是谁?”
待她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心中的惊惶瞬间被惊喜所取代。
“圆儿,怎么是你?”
卫与芙激动地喊道。
来人正是圆儿,她不顾尊卑之分,径直扑上前去,紧紧抱住卫与芙,声音哽咽:“是我,公主,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