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吃饭！爷要饿死啦！来人啊！”
“人都死哪去了？爷要饿死啦！”
玄铁朝着门口大声叫着，学着以前师父的样子。
“吱~~”
暖房的门被推开一条缝，玄铁蹦跳着正等着那老头进来添食物，却意外看到来福走了进来。
“福爷？”玄铁愣了一下。
想起从前师父的嘱咐，随即撕心裂肺喊道：“饶命啊！救命啊~~快来人啊~~”
“呦~玄铁竟会说这么多话了！看来你师父教的很有成效……”
来福笑着走进屋子，抬头却见往日玄黄呆的笼子里空空如也。它环顾四周，没发现玄黄的踪影，跳上桌子走到玄铁的笼子前，问道：“你师父呢？跑出去玩了？这又是骗谁帮它打开的笼子？”
听它问起师父，玄铁停止了叫喊，翅膀耷拉下来，难过道：“师父不见了，被那老头带走了！”
“怎么回事，带哪里去了？你师父又闯祸了？”
“玄铁不知，师父从棍上掉下来，倒了。后来，老头带走了它，再没回来。坏鸟说，师父死了。师父才不会死！才不会死！”
“死了……”
来福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看着空空的笼子愣了许久，忽然跳到地上，发疯般朝外面跑去。
见它走了，玄铁再次机械喊着：“吃饭！吃饭！爷要饿死啦！来人啊！”
不多时，门外传来说话声，听上去苍老又急切：“福爷，福爷！哎呦，别拽了，别拽了，来了来了。”
暖房的门被彻底打开，守园老伯一步一绊的走了进来。
“吃饭！吃饭！爷要饿死啦！来人啊！”玄铁再次重复。
“来了，来了，饭来了。”守园老伯嘴里叨叨着，扯出放在柜子里的一个布袋，脚步缓慢的朝着玄铁走来。
“喵呜~喵呜~”
来福跳到桌子上，两只前爪扒拉着玄黄的笼子，示意守园老伯看。
“唉~~”
守园老伯长叹一声，面上露出悲戚，他垂眼打开玄铁的笼子，将它的食盒装满。神情悲伤的看着旁边那个空笼子，动作缓慢的合上布袋，苦笑着开口道：“玄黄死啦，死啦！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不到中午就没了。呵呵呵呵，它还总叫我‘老不死的’，哈哈，我老而不死，它……”
守园老伯说着，眼中泪光闪动。
他抖着手将布袋口扭好，提着走向柜子，苍老的声音有些暗哑：“大夫说它是心脏出了毛病，吃的太多，长胖了。呵呵呵，它呀，我跟它讲的，是惯来不肯听的。自己的吃完，还要吃玄铁的，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死了一了百了，老头子也不用为它操心了。”
将布袋放进柜子里，关好柜门，守园老伯转身，浑浊的眼睛看向正在刨食得玄铁，手指着它似悲似叹道：“唉~~这也是个傻的，整天就知往它师父笼子里刨，自己倒舍不得吃。我将它师父的笼子拿走，它就又叫又跳，身子使劲往笼子上撞。瞧瞧，瞧瞧，翅膀上的毛羽都还没长好。”
守园老伯嘴里叨念着，摇了摇头，拿起扫帚清扫着散落在地的谷粒。
“老朽算明白了，这人啊，有时还不如鸟，不如鸡，不如雀儿。想是它们的脑袋小，装的东西不多，所以只装最重要的。”
说着，他笑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道：“人的脑袋大啊！什么都往里装，脏的、臭的、污秽的、恶毒的……呵呵呵，装的满满的，装的太多，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了。”
“唉~~”
他长叹着，将地上的谷粒都扫到一处，走到桌前，看着依旧扒着笼子不松爪的来福，笑了笑，说道：“福爷啊！你也别难过，这生死有命，谁又能强求的了？谁也不想死，可谁也都要死。死就死吧，寿命有长有短，长的不一定幸运，短的不一定不幸。玄黄这一辈子，除了没自由，什么都有了，如今死了，自由也有了，这挺好。”
老伯说着，浑浊的眼泪掉了下来，他用手背擦了擦，仰着头，大笑着，高声道：“挺好！挺好啊~~”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
老伯低沉唱着，蹲下身，将地上的谷粒捧到小簸箕里，笑叹道：“以前总听玄黄唱，如今，老朽也能唱得不错哩~”
“喵呜~”
来福跳下桌子，走到他身前，抬头看向他。
守园老伯伸出满是褶皱的手，在它头上摸了摸，宽慰道：“能回来就好。去吧，玩儿去吧。我们希望死去的朋友能好，它亦是希望我们好的。”
*
来福走出暖房时，雪下的越发大了，百禽园也变得安静，只隐约能听到鸟儿们‘叽叽咕咕’的低语。它慢步朝着园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停下步子，回身望去。
那棵树上空空荡荡，白雪落满枯枝，仅树下留有一串儿猫脚印。
它静静看着，看着那足印越来越浅，直至最后被雪，覆盖无痕。
可它知道，自己从那里走过。
是的，它知道。
便是时光如白雪，掩盖了所有痕迹；便是死亡如白雪，带走了所有过去。可它就是知道，自己从那里走过。
脚印在心里，在生命里。发生过，存在过，永远都在。
“嗷呜~嗷呜~~敖呜~~~”
嘹亮的叫声响起，穿过簌簌而落的雪，飘荡好远好远~
来福转身，大步踏出百禽园。雪花追逐着，落在它背上、头上、鼻子上。
它昂起头，看着越发灰白的天空，眼神逐渐坚定。
*
“喵呜~”
一声猫叫盖过雪落声，从远处传来，来福立刻停下了步子，驻足静听。
“老大~~老大！！真的是你！”
赖头四爪如飞般踏雪而来，身后还跟着同样激动的花脸。
“喵呜~”
来福叫了一声，朝着它们跑去。到了近处，三只猫抱成一团，在雪地里翻滚着，染成雪白。
“喵的！还以为八钱那厮在骗我！没想到，福爷你真的回来了！”
花脸甩着头从雪地里爬起，倏然再次扑向来福。
“我就知道老大死不了！哈哈哈哈，死不了！”
赖头见被花脸挤到了一边，翻滚着身子，后腿踹向它，将它从来福身上踹开，自己贴了上去。
“咳咳咳……起开起开！干什么去了，身上一股子怪味儿！”
来福有些嫌弃的翻身将赖头摔下，站起身抖了抖毛。